黃望麟笑道:“這祖上傳下來的寶貝你還是自個留着吧。”倒不是不喜歡,而是他有個原則,來路不明的東西不收。
他們兩人鑑賞玉卮的時候,許純良被裡面的龍骨所吸引,發現黃望麟蒐集得龍骨真是不少,轉念一想也非常正常,畢竟黃望麟是中醫出身,而且他本身酷愛收藏,和缺乏文物知識的爺爺不同,龍骨在爺爺眼中就是一味藥,在黃三爺眼中那是文物。
溥建正琢磨如何向黃望麟開口之際,發現許純良不見了,心說這當口跑哪兒去了?也不幫我說說話。
黃望麟笑道:“那你接着參觀,我還有其他客人。”
溥建原本是想將玉卮轉給黃望麟,價格打個折扣,相當於給他送了份大禮,這樣自己就能開口相求了,可黃望麟對他的玉卮沒興趣,接下來就不好談,直接開口,十有八九人家會拒絕。
事到如今,溥建只能硬着頭皮道:“三爺留步,我還有件……”
這個時候許純良回來了:“三爺,您這邊甲骨文的翻譯有好多錯誤!”
一句話頓時把黃望麟的興趣給勾起了:“小夥子,我這邊標註得翻譯可都是專家學者鑑定過的。”
許純良道:“鑽牛角尖的專家嗎?”
溥建暗暗叫苦,這貨說話可太不中聽了,咱們是來求人的,不是挑人毛病的,在文物鑑賞方面,黃三爺也是專家。
黃望麟哈哈大笑:“走,你指給我看看。”
許純良和他一起來到甲骨文館,就在第一幅展品前站着,這裡的布展方式是原件旁邊附上拓片和翻譯,方便觀衆印照對比。
單單這一幅展品,許純良就指出了翻譯上的五處錯誤。
黃望麟聽他說完,越是琢磨覺得許純良的翻譯越是靠譜,心中有些奇怪,此人如此年輕,怎麼對甲骨文會有如此研究?難道這小子是古文字學專業的?
許純良道:“國內的甲骨文專家我倒也認識一個,他是南江師範大學的白慕山。”
黃望麟道:“白教授我也認得,他在南江開了一家龍骨博物館,開業的時候我還受邀過去參觀了呢。”
“黃三爺這些甲骨文有不少是過去行醫時候蒐集得龍骨吧?”
黃望麟道:“沒錯,我過去的主業是行醫,所以接觸不少的龍骨,說起來我最早對收藏感興趣就是從龍骨開始的。”
許純良道:“巧的很啊,我家也是開醫館的。”
黃望麟跟他聊了起來,回春堂的名氣僅限於東州地區,所以黃望麟對回春堂沒有印象,不過他賞識許純良在甲骨文上的研究,對這位年輕人自然高看一眼。
黃望麟故意挑選幾個生僻的甲骨文請教許純良,許純良馬上就幫他解了出來,這樣一來黃望麟對許純良的水平已經完全信服。
溥建在甲骨文方面沒什麼研究,所以也插不上話,不過看黃望麟跟許純良聊得投緣,心中暗歎,這小兄弟太厲害了,文武雙全,背景也非同一般,自己這是遇着貴人了,這兄弟可處,得交。
黃望麟剛纔說還有其他客人只不過是託詞,現在已經完全忘了那檔子事,主動提出請他們去會客室喝茶。
三人一起往會客室走得時候,經過書畫展廳,許純良看到一幅《食魚帖》。
上書:老僧在長沙食魚,及來長安城中,多食肉,又爲常流所笑,深爲不便,故久病,不能多書,實疏。還報諸君,欲興善之會,當得扶羸也。九日懷素藏真白。
其中疏和九兩字殘缺,《食魚帖》亦稱《食魚肉帖》,乃是草聖懷素和尚所書。鈐有“希字半印”、“軍司馬印”、“趙氏子昂”、“項元汴印”等鑑藏印。帖前有米漢雯所題“翰珍”爲迎首,前隔水上有項元汴手書“唐懷素草書食魚帖”小字標識。
書法高華圓潤,放逸而不狂怪,筆墨精彩動人,運轉靈活,提按得當,公認懷素草書有“驚蛇走虺、驟雨狂風”之勢。
懷素的老友茶聖陸羽也稱讚他“草書古勢多矣”。
黃望麟看到許純良停步,知道是這幅《食魚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幅《食魚帖》可以說是他的鎮館之寶之一。
黃望麟故意道:“伱覺得我這幅《食魚帖》如何?”
許純良道:“恕我直言,並非原作,應該是宋代摹本。”
溥建心中暗歎,這廝真是那句話不中聽說那句話,人家的鎮館之寶,你說是摹本?也就是黃三爺脾氣好,換成別人找讓保安把他們倆轟出去了。
黃望麟並未生氣,繼續道:“何以見得呢?”
許純良道:“懷素草書,筆法瘦勁,飛動自然,如驟雨旋風,隨手萬變。書法率意顛逸,千變萬化,法度具備,不過到了晚年,他的風格發生了明顯的改變,漸從激越飛揚趨於穩健安雅,運筆結體尤多內蘊,這幅字是他晚年的作品,但是運筆的風格和氣勢卻更像他年輕的時候,我看這幅字的真正作者年齡應該不超過二十歲。”
黃望麟道:“單從這方面你就能斷定爲摹本?”
許純良道:“您仔細看,可以發現筆劃稍嫌滯澀,枯筆中見有徐徐補描之跡,應是半臨半摹之本,但勾摹技巧極其高超,結體筆劃保持懷素書法的面目。”
黃望麟暗暗心驚這年輕人見識非凡啊,這幅字就是唐代摹本,就高古作品而言,早期摹本與真跡有同等重要的學術價值。
即便是摹本,現在如果拿去拍賣,其市場價格也不應低於五千萬。
黃望麟道:“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對書法收藏竟有如此研究。”
許純良心中暗笑,別的他不好評論,就說麟正堂收藏的這幅《食魚帖》,就是他十七歲的時候臨摹的,他看別人的字可能會看錯,自己的字豈能看不出來?想不到穿越來到當今時代,居然還能遇到自己舊時習作,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
來到會客室,黃望麟親自給他們倒茶,會客室牆壁上掛滿前來參觀嘉賓的照片、題字。
許純良從照片牆上找到了不少的名人,這其中居然有仁和堂的創始人周仁和,許純良望着這個欺世盜名的老傢伙,心中非常不爽,等他這次從京城回去,一定要把仁和堂的事情好好算算。
會客室內還放着一張大大的書案,這是方便前來的嘉賓題字繪畫之用。
黃望麟道:“許先生,剛纔聽你對書法見解頗深,不知是否抽閒賜字。”
溥建聽黃望麟稱呼許純良爲許先生,足見對他的重視,反正自己是沒有這樣的待遇。
許純良微笑道:“三爺客氣了,您叫我名字,叫我小許都行。”他也沒有推辭,直接來到書案前,選了一張宣紙。
黃望麟這裡筆墨紙硯都是上品,許純良自行研墨,研墨的過程也是進入狀態的過程。
黃望麟看到許純良舒緩的動作,仿若已經獨自進入了一個忘我無他的世界,心中更是驚訝,如此年輕,怎會做到如此超然物外的心境?
許純良捻起羊毫,調整呼吸,飽蘸濃墨之後奮筆疾書。
黃望麟只看了開頭的老字,就知道許純良寫得是《食魚帖》,八行五十六個字一氣呵成,兩名旁觀者呼吸心跳的節奏都隨着許純良一筆一劃而忽快忽慢,當許純良寫完最後一個白字的時候,兩人呼吸爲之一暢,一時間酣暢淋漓通體舒泰。
溥建隨之打了一個如同尿顫般的激靈,他意識到自己這個書法的門外漢竟然被許純良的書法爽到了,溥建雖然說不出三二一,但是這種來自下半身的感覺錯不了。
黃望麟現在總算明白了,爲什麼許純良一眼就能看出他收藏的《食魚帖》是摹本,人家是真有水平,黃望麟寫了一輩子毛筆字,但是看到許純良的這手字,頓時就有些自慚形穢。
許純良停頓了一下,在落款處提上自己的名字和年月日。
黃望麟注目良久,感慨萬千,許純良是臨摹,但是臨摹到形神兼備的地步也太難了,拋開紙張的質地和成色,單就書法水平而言,黃望麟竟看不出許純良的摹本和自己當成鎮館之寶的宋代摹本孰高孰低。
黃望麟邀請他們坐下飲茶。
許純良此時方纔說出他們這次過來的目的,溥建發現許純良真是夠意思,本來是自己提出要過來的,但是自己說肯定不如許純良更有效果,畢竟黃望麟欣賞得是他,而且許純良藉着題字送給了黃望麟一幅《食魚帖》,溥建雖然不懂行情,但是他也能夠看出這幅字得值不少錢。
黃望麟聽許純良說完,馬上應承下來,他對劉奎那羣人的劣跡早有耳聞,不過黃望麟平時很少插手這種江湖事,收藏這行當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他本身就是收藏大家,所以免不了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黃望麟遇到拿着假貨招搖撞騙的,他也不會報警抓人,畢竟都在這行混,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以黃望麟的眼力和聲望,一般來說也不會有人來班門弄斧,畢竟誰也犯不上招惹一個行業地位如此顯赫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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