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經綸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大哥是在怪我了?”
用裴琳牽制趙飛揚是他們兄弟倆一致達成的意見,現在大哥居然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唐經綸覺得可笑,讓老太太認裴琳當乾女兒是誰的主意?送給他們兩口子高爾夫別墅又是誰的主意?第一個想出這種辦法的人明明是你唐經緯。
破鏡難圓,不但適用於兩口子,對兄弟,對朋友也是一樣,一旦形成了裂縫永遠都無法彌合,唐家兄弟再也難以回到童年的時候。
唐經緯搖了搖頭道:“我不怪你,你是華年的CEO,當然有伱的管理方法,換成是我也要給趙飛揚的權力設置一個籠子,不能讓他爲所欲爲。”
唐經綸低聲道:“大哥,您的意思是要動趙飛揚?”
唐經緯看似漫不經心地反問道:“你有合適的人選?”
唐經綸提醒道:“我們和趙飛揚之間是有協議的,如果我們單方面解除合同會賠償他一大筆錢,而且東州方面未必答應。”
唐經緯嘆了口氣道:“我現在才發現,跟公家合作做生意很難佔到便宜,我們是商人的思路,他們是爲政者的思路,我們凡事利益在先,擔心蒙受損失,人家首先考慮到的是政績,他們對風險的承受能力要比咱們大得多,咱們鬥不起啊。”
別看東州方面只保留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但是長興醫院可不是他們爲所欲爲的地方,唐經緯雖然在這次的公私合營中獲取了不少的利益,但是他也受到了許多的制約,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東州的監視之下。
長興醫院是東州醫療改革的試點,並不意味着東州市對長興徹底放任不管。股份制醫院的建設就是明證,華年集團敢在長興二期工程上拖欠資金,但是在高新區的這個項目上,他們根本不敢怠慢,自從華年債務危機爆出之後,高新區管委會就對他們加強了監控力度。
一把手耿文俊此前將這件事交給了梅如雪負責,梅如雪雖然年輕,但是做事風格凌厲果斷,對華年談不上半點的客氣。
現在耿文俊剛剛獲得提升,進入了東州市領導層,他雖然離開了高新區,但是他絕不容許自己一手引入高新區的項目發生任何問題,對華年的監管比起過去還要嚴格。
唐經緯考慮過趁着這次的機會將趙飛揚清理出去,他同時也掂量了一下後果,賠償金還在其次,就算趙飛揚走了,東州方面也不可能同意他們選派一個新的院長,最可能是東州重新安排院長的人選,這個人很可能站在華年的對立面,與其這樣,還不如將趙飛揚留下。
正如唐經綸所說裴琳出事又不是趙飛揚出事,他們缺少踢趙飛揚出局的理由。
唐經綸也有他自己的盤算,大哥最想踢出局的人不是趙飛揚而是自己,之所以到現在還保留自己的位子,無非是因爲華年正遭遇財務危機,不適合在管理層大動干戈,這種時候如果再有公司內部不和,尤其是兄弟不和的消息傳出,華年的債務重組肯定要泡湯了。
正因爲此,唐經綸纔有了充足的時間尋找退路,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也做好了有一天和大哥徹底撕破臉的準備。
唐經緯端起酒杯主動跟他碰了一下:“經綸,我這個當大哥的過去有什麼做不到的地方你多擔待。”
唐經綸愣住了,沒想到大哥居然會主動向自己低頭,難道他又在打什麼算盤?眼前最大的問題就是東州危機,難道他要讓自己去長興解決?
唐經綸喝了這杯酒道:“大哥,別這麼說,我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沒有你帶我出來,我就沒有今天。”
唐經緯似乎被他的這句話感動了,嘆了口氣道:“經綸啊,你我兄弟是相互成就的,常言道,兄弟同心,其利斷金,華年到了危急存亡的關頭,只有你我兄弟同心協力方能渡過難關。”
唐經綸一點都不感動,他對這位大哥有着極其清醒的認識,需要自己的時候就是兄弟情深,不需要自己的時候棄之如敝履,大哥的絕情他是領教過的,演戲誰不會,唐經綸也是滿臉的感動:“大哥,我永遠站在您這一邊。”
唐經緯道:“天一不成氣候,我讓你帶着他,主要是想讓你教育他幫他成人,可現在看來,根本是無用功,我對他徹底喪失希望了。”
唐經綸默默幫他倒酒心中暗忖,別拐彎抹角了,趕緊轉入正題。
果不其然,唐經緯道:“經綸,長興的事情非同小可,現在大健康是我們華年集團的重中之重,絕不能出現任何的問題。”
唐經綸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與其等他安排,不如自己主動:“大哥,要不我去東州一趟,主持長興的局面,力求將這次風波平息下去。”
唐經緯點了點頭道:“你能去是最好不過。”
唐經綸道:“大哥,我去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但是我希望您能答應我一件事。”
“說!”
“那筆五千萬的轉讓金我想帶過去。”
唐經緯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唐經綸會打這五千萬的主意。
唐經綸道:“攘外必先安內,如果沒有這五千萬,我擔心長興內部還會出現新的問題。”
唐經緯點了點頭:“好吧。”
唐經綸又道:“我的觀點是趙飛揚能不動儘量不動,如果我們踢走了他,東州方面肯定會安排一個新的人選,他現在是最落寞的時候,如果我們選擇將他留下,他肯定會對我們感激涕零,等他渡過這場危機之後肯定會徹底倒向華年。”
唐經緯道:“我跟你也有同樣的想法,換一個人未必比趙飛揚好用。”
唐經綸明白大哥口中的好用就是聽話。
唐經緯再度舉起酒杯:“長興之事務必慎重解決,關乎你我兄弟的切身利益,千萬馬虎不得。”
唐經綸點了點頭,故意道:“要不要帶天一一起過去?”
唐經緯搖了搖頭道:“不要了,他去了只能幫倒忙。”
趙飛揚徹夜未眠,望着恆溫箱中的兒子,確信這個小生命仍然倔強地成長着,他稍稍放下心來,跟母親交代了一聲,離開了病房。
趙飛揚經過的時候,許多醫護人員都向他行注目禮,在過去趙飛揚認爲他們是對自己的敬畏,可現在他覺得每個人心底都在嘲笑自己。
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雖然警方沒有正式拘捕裴琳,但是種種跡象表明,裴琳已經被列爲重大嫌疑對象。
趙飛揚也被警方找去問話,都是關於楊慕楓遇害當天發生的事情,回憶起當天的情景,趙飛揚也發現了許多可疑之處,裴琳買了毛記豬頭肉給他,本來是做飯給他吃,可突然又有事離開了家門,說是裴鈺臨時約她有急事。
趙飛揚並未向警方提供太多的細節,他在心底還是維護裴琳的,畢竟裴琳是他兒子的母親,這件事已經得到了證實。
趙飛揚不想兒子一出生就失去母親,也不想兒子擁有一個殺人犯的母親。
趙飛揚經過警方的允許後進入了病房,裴琳今天已經坐起來了,臉色還是肉眼可見的蒼白,不過她的表情非常平靜,看到趙飛揚進來,向他笑了笑:“飛揚,你來了,兒子好嗎?”
趙飛揚點了點頭,將飯盒放在一旁:“我讓食堂給你燉的雞湯,你多喝點。”
裴琳點了點頭:“你瘦了,這兩天辛苦你了。”
趙飛揚坐在牀邊,望着裴琳,裴琳也望着他兩人似乎都讀懂了對方,可這一刻來得太晚。
裴琳道:“那天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無理取鬧。”
趙飛揚道:“都過去了,也不能全怪你,是我考慮不周應該先向你解釋的。”
裴琳道:“我給你帶來了不少麻煩吧?”
趙飛揚道:“一家人,不用說這種話。”
裴琳道:“現在想想,其實許多事情我都應該向你坦白的,我們之間的隔閡是我造成的。”
趙飛揚拍了拍她的手,感覺到裴琳的手如冰一般寒冷。
裴琳沒有任何反應,仍然道:“我和楊慕楓的確有過一段,但是我可以保證,我從未背叛過你。”
趙飛揚抿了抿嘴脣。
裴琳道:“我自幼父母雙亡,受盡別人的冷眼,正因爲如此,我比別人更渴望出人頭地,更清楚幸福的來之不易,所以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護我的幸福,你明白嗎?”
趙飛揚點了點頭:“我明白,你別說了。”
裴琳道:“你不明白,誰都不會明白,飛揚,如果這一關我過不去,你能不能善待我們的孩子?”
趙飛揚道:“說什麼傻話,你一定能過這一關,兒子也不能沒有母親。”
裴琳道:“我還沒見過他。”
趙飛揚此時方纔想起了什麼,掏出手機給母親視頻連線,讓裴琳看看保溫箱中的兒子,一直表現堅強的裴琳看到兒子瘦瘦小小的面孔,眼淚如涌泉般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