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飛揚道:“喬先生,您還是安心養病,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喬如龍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要給你打這個電話,就是忽然想找個朋友聊聊,可惜現在身邊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趙飛揚道:“隔離期間能夠理解,等您出院之後,一切就會迴歸正常。”
“迴歸正常?對我而言是不可能了。”喬如龍的脣角現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命運跟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趙飛揚道:“沒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只要活着,就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他想到了裴琳,裴琳已經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應該說沒有完全消失,她留下了兒子,還有一顆心臟在喬如龍的體內跳動着。
喬如龍掛上了電話,眼前潔白的顏色讓他感到越發孤獨,重新開始?談何容易,就算自己的身體能夠恢復健康,他在體制中走下去的可能微乎其微。
一招不慎滿盤皆輸,齊爽甘心做他背後的女人,爲了和他在一起可以不要名份,喬如龍本以爲自己處理的很好,可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他所有的精心設計付諸東流。
喬如龍真正擔心的還是爺爺,自從爺爺回京之後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給自己,由此可見,他和葉家的談判並不理想。
喬如龍並不認爲和葉清雅離婚有什麼可惋惜的,但是他在乎爺爺的感受,在爺爺漫長的政治生涯中,葉老是他最好的朋友和搭檔,兩人數十年的友情可能也要因爲這次的事情大受影響。
當初他和葉清雅的婚姻,葉家是主動的,事實上葉家也從這場聯姻中受益匪淺,若無爺爺的助力,岳父葉昌源這幾年在體制中也不會走得如此順利,更沒有可能進入衆人矚目的核心機構。
如果不是自己讓許純良出手,葉老恐怕難逃一劫,就算手術成功,也會變成一個呆子。
想到這裡,喬如龍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如果葉清雅提出離婚是葉家的授意,根本原因不是他們之間的感情破裂,因爲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感情,彼此都非常清楚,他們的婚姻本來就是利益的結合,是政治聯盟。
齊爽的事情只是他們的一個藉口,追根究底還是因爲葉家已經不再看好自己,他們認爲自己已經成了一個廢物,在體制中沒有了任何前途可言,爺爺的影響力也大不如前,葉家是在及時止損。
雖然喬如龍早就清楚政治是無情的,可是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仍然感到憤怒,如果換成五年前,別說一個齊爽,就算自己再多幾個女人,葉家同樣不會介意。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自己犯錯在先就別怪他人劃清界限。
喬如龍思索再三,還是拿起手機給爺爺發了一句話——爺爺,對不起!
喬如龍就這樣盯着屏幕,等待着爺爺的回覆,足足等了十多分鐘,方纔看到爺爺回覆的信息——安心養傷,華投還等你回去上班。
喬如龍的內心感到一陣針扎般的刺痛,他可以想象到爺爺這幾天爲了自己的事情到處奔走,爲了自己,爺爺甚至低下高昂的頭顱,自己實在太不孝了。
喬如龍流淚了,他很想給爺爺打電話,又怕爺爺聽出自己的反常,他要儘快康復起來,不可以讓爺爺失望。
葉老坐在書房裡抽着煙,葉昌源走進去的時候,被濃重的煙味刺激得不停咳嗽,他趕緊去把窗戶打開:“爸,您這快趕上毒氣室了。”
葉老道:“你管得越來越寬了,我抽支菸的都沒有。”
葉昌源道:“您的病纔好幾天啊,沒這麼放縱身體的。”
葉老道:“昌泉下半年應當去霓虹了。”
葉昌源驚喜道:“真的?霓虹和南美小國可不是一個量級,這意味着弟弟在外事領域的地位得到了提升,權力也更大了,他們兄弟兩人這幾年的路都走得很順。”
葉老道:“當年我給伱們兄弟倆起名字的時候,很多人都說土氣,可我有我的想法,給你起源字,是要讓你這輩子都記得飲水思源,給昌泉起那個名字,意思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
葉昌源來到父親身後,爲他按摩着雙肩。
葉老道:“我和你喬伯伯交往了大半輩子,這些年來我們一直關係很好,幾乎沒紅過臉。”
葉昌源知道父親想說什麼,嘆了口氣道:“爸,我明白您的意思,可如龍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了。”
葉老道:“清雅和如龍的婚姻是我和你喬伯伯做主的,現在回頭想想,我們忽略了兩個孩子的意思,我這兩天反覆在想,問題到底出在什麼地方?”
葉昌源道:“還用想啊,都是喬如龍惹出來的。”
葉老搖了搖頭:“昌源,如果換成五年前發生了這種事,你會堅持讓他們離婚嗎?”
葉昌源被父親問住了不過他嘴上仍然堅持道:“我當然不會讓清雅受委屈。”
葉老道:“清雅的確受了委屈,如龍也未必幸福,真正從這樁親事中得到利益的人是誰?”
葉昌源在父親意味深長的目光下,內心不禁加速跳動起來,他不願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些年的路走得如此之順利和喬老的助力不無關係,雖然他的工作能力得到了廣泛的認可,但是體制中有能力的人多了,爲什麼偏偏這個位子輪到他坐?
葉老道:“昌泉也是一樣,我的影響力和喬老不能相提並論,而且這種事情必須要避嫌。”
葉昌源道:“爸,我承認喬伯伯對我不錯,可一碼歸一碼,總不能因爲這件事我們就能無視喬如龍的胡作非爲?”
葉老嘆了口氣道:“你喬伯伯答應這次會尊重清雅的選擇,你和昌泉的事情就算是喬家對咱們的補償,你還滿意嗎?”
葉昌源道:“就算兩個孩子分手,您和喬伯伯仍然是朋友。”
葉老道:“朋友應該同甘共苦我和老喬的感情源於浩劫,他雖然沒說什麼,可我知道他心底是不願兩家劃清界限的,昌源,你答應我三件事。”
葉昌源點了點頭:“爸,您說。”
“無論清雅做出怎樣的選擇,你不得插手干涉。”
“沒問題。”
“從今以後,你不得提起如龍的事情,你只當一切沒有發生過,更不得在此事上製造文章。”
葉昌源道:“爸,您放心吧,我和喬如龍畢竟翁婿一場,就算不看在喬老的面子上,我也不會把事做絕。”
葉老對他的回答表示滿意,舒了口氣方道:“如龍康復之後,假如還在華投,我想你和昌泉要不計前嫌地爲他保駕護航。”
葉昌源皺起了眉頭,父親的這個要求令他爲難了,如果女兒和喬如龍的婚姻破裂,從此他們就成爲陌路,理應劃清界限纔對。
轉念一想也能理解父親爲何這樣說,在父親看來,喬老留了一份大大的人情給他們。
以喬老的修爲肯定能夠看出這次葉家和喬家做出切割的真正原因,不是因爲喬如龍的背叛,而是因爲喬老的影響力不斷衰減。
葉老道:“如龍欠清雅的,咱們欠喬家的,你剛說一碼歸一碼,我也希望你能夠說到做到。”
葉昌源點了點頭:“爸,我會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給予他最大的關照。”
葉老道:“還有,汪正道那個人你要跟他保持距離,我向來不喜背後說人,但是這個人我不喜歡。”
葉昌源道:“爸,您放心,他有什麼目的我看得清楚。”
葉老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張照片上,那張照片是葉、喬、汪三家人的合影,那時候,他們還正值壯年,葉老感慨道:“回不去了。”
葉昌源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現在只能向前看,我相信葉家肯定會越來越好。”
葉老從兒子的這句話中察覺到了什麼,在兒子的心中喬家已經成爲昨日黃花,喬老的輝煌隨着時間的推移逐漸黯淡,這些年富力強的下一代已經不再把老一代放在眼裡,雖然他們沒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可心裡一定是這麼想。
葉老望着照片中的喬老,一直讓他尊敬和相信的朋友,現如今他們之間也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隔閡,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這位老友,喬老的韌性超出所有人的想像,任何敢於忽視喬老的人,總有一天都會後悔。
可現在他們這一代的確老了,即便你是一頭猛虎,當你老到牙齒掉光,也不得不面對虎落平陽的命運。
葉老曾經記得父親曾經說過,人不能太過強勢,如果一個人鋒芒太露,有些不好的事情就會報應到他的後代身上,所以無論做人做事都要留三分餘地纔好。
喬老過去的性格是極其強勢的,在自己和汪老和他三人之間,最終拍板定案的那個始終是他,雖然汪老的年齡纔是最大的那個,直到喬遠山出事,喬老的性格才發生了轉變,變得溫和,變得低調,可仍然改不了骨子裡的倔強。
這次喬如龍出事,對喬老的打擊絕不次於當年喬遠山的不辭而別,葉老看到了喬老的衰老,也第一次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悲哀和無助,強者的最大敵人始終都是命運,無論你有多強勢,在命運的面前也只能選擇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