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純良知道他酒量不行,也沒主動勸他,李家寬幾杯酒下肚果然就興奮起來,先說了跟鄭培安相識的往事,又聊起過去聽許老爺子講座的事情,從他談話的細節能夠聽出,許老爺子對他的影響很大。
許長善笑眯眯望着他,李家寬說得講座他是記得的,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末,二十多年了,只是他完全不記得李家寬了,這也正常,聽講座的好幾百號人,許長善當時也沒有刻意去認識誰。
李家寬表示到現在還記得許老爺子當天講座的主題是冬蟲夏草的功效和使用方法,他對冬蟲夏草頗爲推崇,直到現在還是他的常用藥。
許長善不禁感嘆,上個世紀整體社會環境對中醫還比較友好,認可度還過得去,各大醫院的中醫科都有病房,中西醫結合治療的方法還風行過一段時間,可現在中醫的生存空間不斷被壓縮,處境不容樂觀。許多老百姓不相信中醫了,更有甚者居然把中醫和封建迷信掛鉤。
鄭培安深表贊同,他認爲醫學上之所以出現了推崇西醫貶低中醫的現象並不是見效快慢的問題,根源在於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
高新華笑着說鄭培安把醫療問題政治化。
鄭培安振振有辭,他認爲任何社會現象到最後都能跟政治掛鉤。東西方意識形態不同,本來大家各有所長,應該相互取長補短,求同存異。
但是國人能夠公平地看待西方醫學,西方人對中華的傳統醫學從始至終都戴着有色眼鏡來看,文化不同只是表象和藉口,的確有一部分西方人不理解,可很多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他們明明知道中醫有效,卻還是要詆譭,污衊,試圖把中醫踩在腳下,摧毀中華文化,這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文化侵略,他們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已經佔到了上風。
李家寬表示贊同,之前他曾經看過一部電影《刮痧》,就是講一位旅居國外的老中醫給孫子刮痧被外國人起訴虐待兒童的,裡面就能看出東西方文化差異和西方人根植入骨的排斥東方文化的陰暗心理。
鄭培安繼續道:“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圍繞中醫藥各種負面的報道越來越多,在這種宣傳下,老百姓越來越相信西醫,貶低中醫,現在雖然各市縣都有中醫院,可中醫院已經變成了掛羊頭賣狗肉的地方了。”
李家寬嘆了口氣,鄭培安說得不錯,他所在的縣中醫院也是以西醫治療爲主,中醫被邊緣化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高新華也覺得這些年的輿論風向不對,在西醫沒有進入我國之前,中華民族的繁衍生息不就是以中醫藥爲後盾,中醫肯定不會是十全十美,可西醫也不是沒有缺點啊?
這些年中醫在國內的地位一降再降,但是周圍的鄰國卻視爲珍寶。
拿最發達的兩個鄰國來說,霓虹的製藥業專門有漢方醫藥,在藥品中佔比很高,更不用說剽竊成性的棒子國,從《黃帝內經》抄到《本草綱目》,從鍼灸抄到艾灸,竊爲己有,還厚顏無恥地宣稱什麼韓醫正統,連李時珍也被他們改了國籍。
高新華最煩就是棒子國,提起這事兒就氣不打一處來。
許純良道:“這不就證明中醫是好東西,東西不好連賊都不會惦記。”
許長善認爲孫子說得沒錯,別人都知道中醫是中華瑰寶,想方設法偷過去變成他們自己的,只有中國人自己不懂得珍惜。他的目光從幾人臉上逐一掃過,意味深長道:“弘揚中醫就寄託在你們這些後輩的身上了。”
高新華馬上搖了搖頭:“我可不行,我是個外行,而且我太老了,弘揚中華醫學的重擔應該交給年輕人。”
鄭培安附和道:“對,應該交給純良。”
李家寬也跟着點頭:“許主任將來一定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許長善覺得他們三個說得全都是恭維話,就算孫子聰明,畢竟入門太晚,中醫是講究積累的,青出於藍是肯定的,但是勝於藍還不好說,從目前看希望不大,許純良明顯志不在此。
許老爺子並不知道這三位之中,有兩人見識過許純良的醫術,只是礙於特殊原因不便向他吐露。
鄭培安雖然不知道許純良的醫術到底如何,但是他也知道許純良整蠱林友剛的事情,對這小子的能力相當欣賞,他認爲一個人的天賦很重要。
許純良道:“你們幾位前輩太不負責任了,有事情都往我身上推,喝酒吃肉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們這麼謙讓?”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高新華用蘇子葉包了一片回鍋肉,吃得讚不絕口,鄭培安的廚藝的確非常厲害,今天他在烹飪的過程中用上了不少中草藥。
李家寬還是頭一次這麼吃,在他的家鄉也能見到蘇子葉但是沒見過有人吃。
許長善讓許純良給大家科普一下蘇子葉,也算是對他最近研讀《藥經》的一次小小的考察。
這可難不倒許純良,開始侃侃而談。
古時候,蘇子葉被稱作“荏”,而“時光荏苒”中的“荏苒”其實指的就是蘇子葉,宋朝之後,民間用蘇取代了原本的荏的名字,這樣看起來更通俗明白,但荏字還在用。詩經《小雅·巧言》中:荏染柔木,君子樹之,這裡面的荏就是蘇子葉。
《大雅·抑》中:荏染柔木,言緡之絲。寫得還是蘇子葉。
曾經有一個故事,說有一個人隨意撒下一把紫蘇葉種子以後出門走了,等到他再回到家裡來的時候,紫蘇已經枝繁葉茂,蓬勃生長了一院子,讓他大爲驚訝。他不由得感慨時光流逝,猶如這繁茂的紫蘇一樣,在他不經意間就悄悄逝去了。
聽許純良的這番解惑,所有人都沉浸其中,時光荏苒,不知不覺他們也從許純良這樣的熱血青年變成了人到中年,甚至還有些中年油膩。
鄭培安感嘆道:“何以解油,唯有荏苒,大家多吃幾片蘇子葉去去油。”
高新華給了許純良一個電話,是巍山島顯洪農場的,農場的承包人佟廣生是他的戰友,他已經跟戰友打過招呼,讓他多照應照應自己的這個侄子。
許純良覺得沒這個必要,畢竟他這次過去是爲了公事,可高新華也是一片好心,也不好拒絕他的好意,於是將電話號碼記下來。
李家寬心底深處還是有些卑微,總覺得自己是縣裡的醫生,生怕別人看不起他。
主動聊起自己已經給兒子在南江買房的事情,爲了這件事他前兩天又去了一趟南江,買下了臨江雅苑的一套三室兩廳,總價三百多萬,對他來說兒子就是他的驕傲,他一個縣中醫院的醫生能夠供兒子大學,又能幫兒子在南江安家已經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了。
鄭培安笑道:“看來還是伱們縣中醫院賺得多,師兄,以後有什麼發財的門路你得提攜提攜我。”
李家寬道:“我跟你嫂子都是指着死工資過日子的人,這次買房多虧了小許。”
這下所有人都有些好奇了,許純良有這麼大能量?
許純良笑着說是李家寬給他戴高帽子,他可沒這麼大本事。
李家寬認真道:“我買這套房,多虧了墨小姐給姜總打了招呼,在原本成交價的基礎上給我打了七折,省了將近一百萬呢。”
許純良道:“那是你們的交情,跟我沒關係啊。”
“誰說沒關係?如果不是你救……”李家寬差點把許純良在高鐵上救了欒玉川的事情給說出來,意識到說漏了嘴,趕緊補救道:“如果不是你跟墨小姐關係好,她怎麼會幫我這個忙啊。”
遇到這種事情許長善格外關心,老爺子甚至都有些八卦了。墨小姐是誰?多大了?長得漂亮嗎?
李家寬笑着說:“很漂亮,其他的事情您得問小許,反正我覺得他們倆挺般配的。”
高新華一旁幫襯着,小子厲害啊,去了趟南江居然認識了一位女朋友,心中居然有點小異樣。
鄭培安看問題跟別人角度不一樣,能幫人買房省下一百萬的可不多,證明這位墨小姐非富即貴,一百萬的人情在哪兒都不是小數目,
許純良算是看出來了,李家寬只要一碰酒,這張嘴就沒把門的,如果再喝下去,他還不知道要倒出多少秘密。
李家寬喝了不少酒,加上剛纔又說錯了話,意識到自己應該告辭了,藉口不耽誤許老爺子休息,他自己明天還得一早趕回去。
鄭培安看出他已經半醉,主動提出送他回酒店。
許純良送高新華出門,高新華酒量自然沒什麼問題,讓許純良不用送,自己叫車回去。
許純良堅持給他叫好車,把他送上車,又遞給他一瓶礦泉水讓他路上喝,雖然年輕可考慮事情非常周到。
出租車啓動之後,高新華心中忽然生出一個想法,這小子真是不錯,要是能跟自己的女兒,這個想法剛剛浮現就被他否決了,女兒又不是不認識他,許純良在她眼中就是一個失敗者,更何況女兒以後是要留在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