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芙蓉設想過無數次。
如果後面沒有遇到她,那她和太子會走向什麼樣的結局,或許會死在燕勒山脈的追殺和圍剿中,或許會絕處逢生,太子感念她的相救之恩,卻又因那份別有用心而漸生嫌隙。
他們這些長於算計的環境中長大的貴人,她那點小心機根本就不夠看。
她會被禮遇。
也會被厭棄,徹底失去堵上一切而掙來的‘恩情’。
做籠子裡的金絲雀,滑稽而供人取笑的小丑,絕不會是現在這般,自由不羈,人人稱頌。
因爲這個人,她找到了生命新的意義。
從入京至今,一直在爲了得到一句肯定而努力,她始終沒忘記,那夜千雪山星空之下的那番對話,她曾因之而自厭卑怯,今日因之而終得圓滿。
“我會竭力照顧好他們的。”
以一個大夫的身份。
木芙蓉猶如賭誓的說道,素嬈輕笑點頭:“嗯,那我就把他們託付給你了。”
“好。”
有人病情惡化,木芙蓉快步回身離開,和那人一道沒入了燈火深處,蕭散的視線追隨而去,素嬈道:“去吧,後面的事我還要和章武再商議一番。”
“姑娘保重。”
蕭散幾人對她抱拳一禮,然後看向章夫人道:“公子還發燒呢,先回去吧,剩下的事交給外面去處理,總不能援兵到了,人先倒下了。”
章夫人點點頭。
拉着章古對素嬈斂衽一禮,澀聲道:“這滿城的百姓,就託付給大人了。”
“本官定當竭盡全力。”
素嬈回禮。
兩人的視線越過她看向章武,須臾,不加留戀的收回轉身而去,火光和月色將母子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卷着涼風,很快消失在視野中。
一切的刀槍劍影好似沒有出現過。
素嬈凝定的站了許久,待身後傳來動靜,方纔轉身走去,越過重重兵甲走到章武面前,“回去說?”
“嗯。”
章武肅然應聲,短短時辰,所有的情緒已然整理清楚,再看向素嬈時,不再是遲疑和迷惘,而是堅定決絕。
他這人從來如此。
決定好的事情就不會再動搖,眼下的局面,也容不得他多想。
安排好這邊的事情,章武和素嬈正打算動身,兵將牽來馬匹交給他們,剛走兩步,旁邊的人堆後傳來聲悶哼:“我說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素嬈腳步微凝,循聲望去,荀澤禮撥開人羣鑽了出來,面色青紅交加……
素嬈:“……”
“抱歉,把你給忘了。”
荀澤禮嘴角微抽,他就知道,好歹他一個大活人跟在身邊,怎麼就能全無記性呢?
那會突然開口驚擾,飛身而下。
等他反應過來,暗處的弓箭已然齊齊對準了他,只要稍有動作,勢必會萬箭穿心,他只好期盼着她的三寸不爛之舌能順利解決這場麻煩,免得無辜送命。
誰知道麻煩是解決了。
人家和旁人聊得火熱,最後更是打算直接離開,要不是他猜到了她的‘忘性’,他恐怕就要追着他們跑回府衙去了。
“大人,你下次可長點心吧。”
他無奈勸道。
素嬈自知理虧尷尬笑了下,“還勞章大人命人再備匹馬。”
“好說。”
章武對旁邊一招手,立馬有人牽馬送來,幾人對視了眼,翻身躍起,風馳電掣的朝着府衙方向趕去。
到了府衙門外已是深夜。
兵將們整裝肅立,不敢有絲毫懈怠,聽到馬蹄聲,再借着燈火看清楚爲首的人,驚道:“大人回來了!”
他們還沒來得及思量其他,幾人就到了跟前。
跳下馬背,撂下繮繩。
章武一馬當先,領着後面兩人快步進了府衙。
直到他們走遠後,那負責看守的小將才不敢置信的扭頭看向同伴,“是我眼花了嗎?他們……他們倆怎麼和大人一起回來了?”
“將軍,你沒看錯。”
其中一個小兵瑟縮着脖子應道:“這一行人恐怕是扮豬吃老虎呢,咱們都小瞧了他們,,沒把人看住,看大人回來時的樣子,這次怕是壞事了……”
“完了。”
小將一把拍在臉上,哀嚎道:“這下二十軍棍是逃不了了……”
“軍棍是小事,可要是他們壞了大人的大事,那才麻煩。”
聽完這話,衆人同時陷入沉思。
一時心頭如壓巨石。
章武和素嬈兩相對而坐,廳堂內一時死寂,無人開口。
“你們就打算這樣坐到天亮嗎?”
荀澤禮最後忍不住問道。
這一下打開了話匣子,章武看向兩人,徑直道:“華城接壤薊州,這次的疫症,是從薊州邊緣處一個小村子最先開始的。”
“起先他們沒人在意,直到村民陸續死了十來人後他們才覺得不太對,匆忙出來求醫,那地方比起薊州更爲靠近華城,所以一部分還能行動的人就先到了華城求救。”
“他們怕說出來會被當做異類驅趕,因此一開始分散於各個藥鋪,官府沒能發現,等發現時,城中已經感染數人。”
章武想起那日的場景店鋪覺得頭皮發麻,醫館爆滿,街巷到處都是死人……各處藥材告急,求到了府衙。
他只能下令封城,然後將所有有症狀的人流經的那片區域圍起來,然後一邊急調城中各家庫存的藥材前去支援,一邊搜查疫症的源頭。
查到那些人時,進城的十來人全都死了。
幸好有一個人臨死前病的糊塗,抓着大夫說了他們村子的情況,求他們去救人。
“我派人過去時,那村子裡的人也死透了,屍體盡數腐爛,所以他們按照我的吩咐,將村落連同屍體一起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華城淪陷,但唯一慶幸的是,他們只來了華城,而那段時間因流犯逃竄,又有提刑司的大人在旁盯着,爲了儘早將其緝拿歸案,我下令城門戒嚴,許進不許出。”
“這樣一來,陰差陽錯的,將所有染病的人全部堵在了城內。”
“沈知白他們也是那時候染病的?”
素嬈尋機問道。
章武搖頭:“不是,流犯抓住後又有疫情爆發,我不敢走漏風聲,正好他們辦完了事,我就將他們送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