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言韞隨口問了句她去陸府做什麼,畢竟此事涉及陸綰的隱私,她就含糊帶過了。
翌日在衙門被樊淮攔下。
素嬈看他一眼,隨他走到一處無人地,樊淮紅着臉對她合袖一禮,“素大人。”
“怎麼了?”
“還請素大人幫下官一個忙,下官……”
樊淮似是很難啓齒,字眼在嘴邊打了幾個轉兒,艱難的滾了下喉嚨,“我,我因一個誤會得罪了陸小姐,想與她解釋清楚,但她不肯見我。”
“我知道大人與陸小姐交好,能不能,能不能幫我說個情……”
他說到後面,耳朵已經紅的近乎滴血。
“實不相瞞,昨日我去過陸府。”
面對樊淮驚訝的神色,素嬈徑直道:“你若對她無意,便與她徹底說清楚,那婚事……”
“婚事我不知情。”
樊淮急的又有些磕絆,“婚事是我母親定下的,事先並未知會我,還有那姑娘……我雖讓她住在我家中,但這些時日,我借宿在杜兄那裡,並未回去。”
“寺中的事情我也可以解釋,我……”
“你喜歡陸綰嗎?”
素嬈一針見血的問道,樊淮愣怔片刻,似是在思索,然後平靜的道:“我想娶她。”
說出這句話他鬆了口氣,又像是在表明決心一般的重複道:“我數日前就修書於家中,與父母表明心跡,請他們來京。”
“我想娶的,只有陸綰。”
他想她纏着他,想她只對他一個人笑,想她的蠻橫霸道,嬌豔溫柔都屬於他。
這不是一時的衝動。
而是在他無數次質疑過她的用心,卻被她一次次融化後埋藏已久的心思。
那壓抑許久的念頭,在她哭着跑開後,像是決堤一般將他吞沒,什麼規矩禮儀,什麼臉面名聲,都比不上她重要。
“狀元郎,你怎麼又臉紅了?”
“和姑娘說話就害羞啊,那你擡頭再看看我……”
“樊淮,我腳疼,你揹我。”
“出獄後要先掃盡晦氣才行,連這個都不知道,你真是個木頭。”
“樊少安,你看清楚,我陸綰就是個蠻不講理的人,我想打誰就一定要當面打,扇完左臉還要扇右臉。”
“我討厭你。”
……
樊淮心底忐忑,“素大人……”
“我知道了,等我消息吧。”
素嬈派人往陸府遞了個信兒,約在望海樓,又讓人去找樊淮,之後的事,就由他們自行解決了。
這些瑣事剛落定,宮中突然傳出一道消息,炸了天。
“太子衝撞君父,言行無狀,罰去皇陵守孝一年。”
這消息來的太突然了。
朝臣們一度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太子在東宮養病多日,不理朝政,怎麼又衝撞君父?
還被罰去守皇陵!
皇陵守孝是個苦差事,一年之久,基本上就與朝政隔絕了,這哪裡是處罰,分明是想廢儲君。
誰也沒鬧清楚是怎麼回事。
東宮被封鎖,太子三師進不去,轉道去宮裡找幹定帝,幹定帝避而未見,只派人說了句“朕意已決”。
他們無法,商議不出結果,找來了淵政王府。
“世子,陛下此事處置的實在荒唐,一句言行無狀,衝撞君父就把儲君丟到皇陵去,底下的人都在議論陛下是不是起了易儲的心思,您一貫受陛下寵信,可有得到什麼風聲。”
“現在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世子,太子與您向來交好,眼下殿下身陷囹圄,您得想想辦法啊。”
“言世子,起碼要搞清楚發生了什麼。”
……
太子三師急的須臾間白了不少頭髮,好容易安撫下他們,把人送走,素嬈和言韞對視了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寒意。
“是爲了那件事嗎?”
素嬈率先開口。
他們查到的消息根本沒辦法避開東宮的眼線和洗硯臺的人傳給太子,許是太子發現了不對,又被軟禁,反倒讓他起了疑心。
言韞瞭解離珏,正因瞭解,才知道此次的事態有多嚴重。
“我要入宮。”
他倏地站起身,素嬈隨之而起,“我和你一起去。”
她眼神堅毅,毫不退讓。
言韞迎視半響,點頭道:“好。”
兩人換好衣服,入宮求見,他們去的時候,金殿前的廣場上烏泱泱跪了一羣人。
以太子三師爲首,兩位閣臣,還有吏部,禮部,工部等一些要員,皆在其中。
“臣等不知太子所犯何罪,求陛下明詔。”
“求陛下明詔。”
聲音如洪鐘,音浪層層推開,落入言韞和素嬈耳中,他們站在白玉石階上,望着那羣人。
素嬈蹙眉道:“這樣怕是會適得其反。”
“眼下他們沒有其他辦法了。”
太子罰守皇陵,遠離朝堂,與廢人無異,三師與朝臣們對其寄予厚望,焉能眼睜睜看着他一去不返。
“走吧。”
言韞看了眼素嬈,兩人並肩走上廣場,一步步走到朝臣們面前,他們跪的久了,臉色都不太好,一些上了年紀的已然搖搖欲墜。
“言大人。”
“素大人。”
衆人點頭致意,除此之外,再無言語,言韞和素嬈走到最前,三師裡年歲最高的已近古稀,頭髮稀稀落落,雪白一片。
“荊公何須如此,您身子熬不住。”
他們離開淵政王府後,竟又直奔宮中跪諫,言韞俯身去扶她,老者緩緩搖頭,擋開他的手,沉聲道:“太子不能這樣稀裡糊塗的去守陵。”
“殿下敦厚恭敬,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衝撞君父,這個公道,必須討。”
“沒錯。”
太子年幼喪母,交予太上皇撫養,太上皇教導他爲人的道理,而他們,則負責傳授帝王術,教他如何成爲一代明君。
時至今日,太子一直做的很好。
勤勉政務,仁厚愛民,這樣君主是他們傾注半生心血教養出來的,他們心中的海晏河清,昌平盛世系於他一人之身。
明知這樣做會觸怒龍顏,卻不得不做。
言韞定定看他半響,輕嘆口氣,拂袍在他身側跪下,揚聲道:“微臣言韞求見陛下。”
素嬈也跪了下去。
臺上的太監們看到這兩人來時,已經有人進去稟告,奈何裡面毫無動靜,他們都知道陛下寵愛言世子和這位新晉的刑部尚書,不敢怠慢。
上前勸了兩句無果後,恭敬的退到一旁。
傳話的小太監出來了,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低頭與禁軍耳語兩句,扭頭又走了進去。
看這架勢,今日有的跪了。
幸好……
素嬈揉了下膝蓋,她袍子底下戴了一對極厚實的護膝,能緩解不少異樣。
同樣的東西,世子爺也備了。
但看旁邊跪得雙腿發麻,時不時挪動膝蓋緩和片刻的老大人們,他們可有的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