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要不要搭個便車?
只見眼前之人,雙手插袋,齊眉留海之下,一張壞壞的笑臉。兩道劍眉泛着陣陣漣漪,眼眸中帶着笑意,彎彎的眼角像夜空中皎潔的上弦月。如玉的肌膚映着櫻花脣瓣,左耳上閃爍着一點眩目的星芒,給他的帥氣憑添一絲不羈。
林佩佩怔在原地,心底一處被厚重的藩籬包裹住的記憶,像被從遠處長驅奔來的駿馬狠狠的撞擊,裂開了一道縫隙,漸漸片片龜裂,露出裡邊晶瑩剔透的紅色水晶。一個名字在嘴邊徘徊,許久,才喃喃的呼出這個名字:金——哥!
“美妞,要不要搭個便車?”
一把磁性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恍如遠古敲響的鐘聲,餘音透過時空,泛起一圈圈的漣漪,震盪着靈魂深處的記憶。
那些深埋在記憶深處的片斷,過往的點點滴滴,如一幀幀鮮明的照片,如脫繮的野馬,件件樁樁浮現眼前。
原來,不是不想念,只是刻意的將那想念深埋在心底,並在那處築起厚厚的藩籬,不讓人窺見,也不讓自己無意間瞥見。
也許是因爲當年秦峰一家的離去,那種思而不得感覺太過痛苦,當金哥也要離去之時,林佩佩便下意識的將那些過往的記憶統統封鎖,刻意遺忘。
如果說,秦峰之於林佩佩的感情,是來自靈魂深處的顫動,如與生俱來的印記,金哥之於林佩佩的感情,就更有實質的多,包含了幼年對秦峰依戀的寄託,同桌兩小無猜的情誼,青春年少花樣豆蔻懵懂的情懷。說不想念,又怎麼可能不想念,又豈能不想念。
美妞,要不要搭個便車?這是金哥在一段不短的時光裡經常對林佩佩說的話。不知他那時發的什麼瘋,也不知從哪找來的一輛老式上海鳳凰自行車,說是要用這車載林佩佩上下學,着實被趙石頭好一頓譏笑。
“我說,哥,你有心的話不說找輛”小奔“,好歹也弄輌”小飛鴿“,你這是上哪淘來的土得掉碴,老得掉牙的”大橫樑“?人家大小姐能看得上眼坐你這車後頭?嘁!我都瞧不上眼。”
金哥回了趙石頭一個“你這就不明白了吧”的眼神,“就是因爲他夠土,夠老,佩佩纔會坐,你要整輛”小飛鴿“,她還看不上呢,一準會說”矯情“!不信,咱試試?”
還別說,金哥是瞭解林佩佩的。大小姐瞪着那輛“大橫樑”,蒲扇了好一會長睫毛,頭一擡,很有氣勢的度到車後架那住上一坐,手臂圏過金哥的細腰,嘴裡喊道,“小金子,起駕!”。
“好勒!”
金哥已超170公分的身形很輕鬆的跨過車樑,兩條長腿一蹬,“大橫樑”晃晃悠悠的往前走起。只是沒等走出多遠,林佩佩就大聲喊停,車還沒停住人就已經跳了下來。幹嘛?這後座能坐嗎!那小手指粗的鐵條焊接的後架沒有半點鋪墊,鉻得屁股生痛大腿發麻,而且林佩佩穿的校服是條薄薄的裙子,這剛坐一會就覺屁股火辣辣的難受,這要是坐到學校,那兩條腿也別想走路了。
金哥撓了半天頭,想出了一個法子,把校服脫了給墊在車後架上讓林佩佩墊坐着,先到了學校再說,放學了再想辦法。
放學後,金哥讓林佩佩在校門口等他一會。半小時後那小子哼哧哼哧、滿頭大汗的蹬着“大橫樑”回來了,車後架換了一個帶墊子的座凳,這回是舒服了,除了少對腳蹬,整一個改良版的雙人騎。
那段時間,金哥每天早上都會在林佩佩家門口喊上一句:美妞,要不要搭個便車。
一晃多年,如今再聽到這句話,林佩佩恍惚又變成了當年那個扎小辮的初中小女生,只是當年那青澀的少年如今已成翩翩貴公子。
林佩佩望着眼前之人,喜悅從眼裡溢出,嘴角慢慢勾起,越勾越上,欲有咧嘴之勢。就在將要上揚之時,來了個180度轉折:柳眉倒豎,眯笑的雙眼圓睜,嘴角下吊,目露兇光。
“丫丫的!你小子還知道回來!你小子還記得回來!你小子還記得姐姐我!”
蹬蹬蹬,衝上去就是一頓好打,拳腳相加。肘擊,腿踢,肩頂,掌拍,一連串快捷利落的近身攻擊,招招快如閃電,彷彿金哥跟她有深仇大恨一般。
金哥也沒料到一見面會是這種反應,下意識的躲了兩招之後就不再躲避,任由林佩佩踢過來的腳,掃過來的拳,統統落在身上,啪啪直響。
林佩佩打得那叫一個痛快,嘴裡還不住往外蹦詞兒:“讓你這麼久不回來!讓你一點消息都沒有!讓你想不起姐姐我!讓你一聲不吭跑回來!讓你搞突然襲擊!”
得,這位是不回來是錯,回來了也是錯,總之就是錯!錯!錯!那就接着捱打吧。
帕薩特上坐着的葉子見着這一幕卻是驚呆了,不是說這位小姐是少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的青梅嗎?不是說是少爺的心上人嗎?不是說是窈窕淑女的嗎?怎麼,怎麼是這樣——彪悍!整一個野蠻女友嘛!再一看,少爺就快被摁在地上打了,啥時見過少爺這麼狼狽過,要打壞了怎麼辦。葉子哪還坐的住,打開車門就衝了下去。
葉子衝到扭打成一團的倆人面前,卻又不知該怎麼辦了。少爺沒說讓人幫忙,而且人家是女孩子,怎麼做?上去拉?不好吧?幫忙打?更不敢!且別說是少爺的心上人,就算是一般人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幫另一個大老爺們,也就是倆大老爺們欺負一女孩子,這臉還要往哪擱。怎麼辦?怎麼辦?
葉子在那繞圈糾結,這廂林佩佩正打得歡,眼角一瞅衝上來的葉子,火氣就上來了,下手更狠。
“哎呀?還找了幫手來啊!讓你找幫手!少爺病!”
葉子見狀更急了,又被金哥的飄來的眼光摁住,不敢動,只得在那團團轉,嘴裡生硬的喊着漢語,“別打了!別打了!”
躲在不遠處抽菸的趙石頭,還在那嘿嘿的偷笑看着金哥被林佩佩摁着打的一幕,心想,還好,一見面是開打的,說明佩佩心裡還是想着金哥,雖然打在身上痛了點但金哥心裡一準甜絲絲的不知樂成啥樣。要是見面是那種彬彬有禮的場面,回頭金哥就得哭了。一看葉子兄弟衝了上去,趕緊把菸屁股一扔,跑了過來,邊跑邊罵葉子,“兄弟你咋這麼沒眼力界,沒看你家少爺正被捱打得開心嘛,你上去湊啥子熱鬧,掃了你家少爺的興小心回頭找你出氣兒!”
嘿喲嘿喲的跑上前去一把抱住葉子就往邊上拉,“阿葉,兄弟,走!走!走!,別攪了你家少爺的興致…那什麼,佩佩,你使勁兒打啊,金哥皮厚着呢,你使勁兒啊,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
“站住!你小子剛纔躲哪去了?”
林佩佩被石頭這一攪和,停了下來,轉頭叫住了正拽着葉子準備走的趙石頭。
“沒躲,就在那兒抽菸呢。我們走了,你…你們接着打,接着打啊,盡興!盡興!”
“瞧瞧!多老實的一個孩子都給你教壞了!油嘴滑舌的。”
趙石頭的話逗樂了林佩佩,歪着頭瞟着此時被打得一身狼狽的金哥說。
“嘿!嘿!哎喲!噝…”
金哥見林佩佩停了手,只是陪着笑臉,牽動到裂開的嘴角,哎哎哎的喊着痛。林佩佩聽他在那鬼叫,心下也覺得有點內疚小小的心痛一下,上前湊近去看金哥溢出血絲的嘴角,擡眼,就見一對燦若星辰的眼眸,有那麼一瞬的怔神。
金哥趁她怔神時把她摟進了懷裡,頭抵在她的肩上,輕輕的在她耳邊說,“佩佩,我回來了!”
林佩佩靜靜的站着,臉貼在金哥的肩胛處,金哥身上淡淡的古龍香水味混合着一種類似松針的味道沁入鼻腔。
林佩佩覺得些時像置身於空曠的原野之上,又像躺在如海的草甸子之上,暈暈然,飄飄然,時間好似在這一刻靜止了,只剩下遠處吹來風,扯動倆人的衣衿。
站在一旁的趙石頭,看着相擁在一起的倆人,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眼眶溼溼的,不敢再看,把頭轉向一邊擡眼看着路邊蔥鬱的樹頂。陽光從茂密的葉縫間透出,像一條條綵帶,縈繞在金哥和林佩佩身上,如幻迷離。
林家客廳裡,林佩佩弄來一包冰塊給金哥敷在有些紅腫的嘴角上,看他噝噝的抽着涼氣,鄙夷的倪着他,手下力道一點都沒減輕。
“幹嘛不聲不響的回來了?你小子還記得我?”
“噝…哪能不記得!你都刻我心裡了死了也記得。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嘛,天地良心,我可是一下飛機就奔你這報道來了,石頭可以做證!”
“是真的,這個我做證!還有這位葉子兄弟也做證!”
“你還有臉說!你知情不報,這帳先記着,以後再跟你算!得!看在你下飛機就來找我的份上,你那太沒心就減一個。”
“啥是太沒心?”
“太太沒良心!”
林佩佩白了一眼趙石頭,走到葉子面前,“你叫…葉子?”看他一臉茫然不解站起來看着她,轉頭看看金哥,讓金哥翻譯。葉子聽明白了,很恭敬的點了一下頭。
這語言不通真是麻煩啊,林佩佩撓撓頭有些呲牙,心想不會要姐姐我畫圖解意吧。想了想,又對他說了一句“CanyouspeakEnglish?”
這回葉子不用翻譯直接用英文回答,林佩佩一聽樂了,還好,能說英文,這就好交流了。
“你叫金哥…少爺?你是他的跟班?”
“是的。”
“那他是我的跟班,你要叫我什麼?我又要叫你什麼?”
“大小姐,你可以叫我阿葉或都葉子。”
林佩佩對葉子一板一眼的回答有些不知道怎麼往下說好,只得點頭讓他坐下,喝水。
“金哥,你這兄弟挺有意思的啊,哪找來的?說話一個字一個字的蹦,我喜歡!”
嗯?你喜歡葉子?金哥一聽林佩佩這樣說那瞅葉子的眼神就不一樣了,一旁坐着的葉子雖然聽不懂林佩佩和金哥說什麼,但是很奇怪金哥看他的眼神。大小姐跟少爺說啥了?怎麼少爺看我眼神怪怪的?我怎麼覺得後腦勺涼風陣陣?這屋子裡哪來的風?真是怪事兒。
晚上,林家人回來都被坐在客廳裡的金哥嚇了跳,真正是驚喜了一回。特別是林浩天,趁林佩佩進廚房幫忙時把她拉到一邊小聲問她,“我說,妹子,你這舊愛回來了,那新歡怎麼辦?這是要下崗的節奏?”
“什麼新歡舊愛?”
林佩佩對自家老哥的用詞很是奇怪。
“舊愛不就是現在客廳裡坐的這位,新歡就是你峰哥哥,我秦峰兄弟啊,你準備讓他下崗了?你不怕我告訴他他會立馬蹦回來?”
“那你倒是告訴他讓他立馬蹦出來啊,他這都多久了一條短信都沒有,活該他下崗!”
林佩佩白了一眼林浩天,口氣很不爽。
林浩天一聽那心反倒是放下了,這是在怨秦峰長時間沒消息了,看來是相思成災了啊。哈哈,是我白擔心了,還是咱兄弟魅力大啊。不行,不能告訴那小子,幹嘛讓他那麼開心我妹妹慪氣,我就不說,就要告訴他我妹妹舊愛回來了,讓他急死,氣死!嗯,就這麼辦!
此時身在國外的秦峰要是知道林浩天的心思一準會吐血三升,不是他不想給林佩佩打電話發短信,只是事發突然,他們是在全封閉的狀態下直接接到任務出國參加多國防恐演習,想打都沒法打。身邊倒是密密麻麻圍了一圈衛星通訊設備,但也只能幹看着,用不上,只能撓頭乾着急。只好等了,等演習結束了好好給林佩佩打個電話,說實話他也想林佩佩想得撓心撓肺的,飽受相思之苦。
晚飯之後,文嘉打來電話,說金哥回來了要大傢伙出來聚聚,讓吃好了就到楓軒大酒店來,包間都定好了。
其實是文嘉的哥哥文彬知道生意合作伙伴——韓氏大老闆親自來了,哪能不緊張,生怕怠慢了。本想請金哥吃飯爲他接風的,哪知人家說要先去林家報道,後邊的事兒到時再說,全由林佩佩做主。
文彬當然知道金哥和林佩佩的關係匪淺,當初他去H國找上金哥也是打着人家林佩佩的旗號去的,他和韓氏的合作多少也有金哥看在林佩佩和文嘉的交情份上,反正生意跟誰做都是做,做個順水人情也沒什麼不好。如今倆正主見面了,自己要再不把人請出來說道說道,要是到時林佩佩一個不高興金哥把合作項目撤了,他找誰哭去。只是人家金哥都發話說了,後邊的事兒由林佩佩做主,他也不好去催,就把他妹妹文嘉搬了出來,讓她出面請林佩佩和金哥。
文嘉當然知道自己哥那花花腸子打的什麼主意,不過自己跟金哥也算髮小,當年跟在林佩佩身後跑的也有她一個,自然大家的交情都不一般,由她出面也是情理之中。而且,自己也在自家哥的公司裡做着,那生意也有她一份,自然是要出點力氣。
林佩佩還不知道文彬這裡頭的事兒,文嘉的電話也只當是發小們聚在一起並沒多想。吃完飯,一衆人浩浩蕩蕩的往文嘉說的地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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