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些赤身露體蜂擁而來的漢子,南方不少修行者眼中露出鄙夷之色,外圍圍觀的百姓中更是響起女子的尖叫聲。
“果然是一羣蠻夷之人!”姜元元隱約好像聽見了李堇孃的聲音,看着那羣人眼中流露出厭惡,恨恨說道。
“也不怕傷了姑娘們的眼睛!”
姬嘉樹受他提醒正想去捂嬴抱月的眼睛,卻只見嬴抱月踮起腳從他們身後露出頭來,欣賞着這一幕點頭,“也不能這麼說,摔跤的話的確穿的越多越不方便。”
軍中摔跤的時候,那羣兵們穿的比這隻少不多。
順便一提她剛剛眼角餘光看見歸離姬安歌李堇娘她們看得也挺開心的,她覺得她還是不要告訴這些男人們了。
看着她熟稔讚賞的眼神,姬嘉樹只覺得頭皮有點疼,苦笑道,“那我們要脫嗎?”
陳子楚等人回望他,頓時露出了驚悚的神情。
“那到不必了,”嬴抱月笑道,“這是一方的風俗,看個人愛好,不必強求。”
同爲靠近西戎的國家,北魏人就大多沒有露體,一道長城多少擋住了一些野性的呼喚,不過還是有不少的北魏人脫下了一半的上衣,露出了一彎臂膀來。
這些人多少應該是混血,用後世纔會出現的說法,就是一半是漢人一半是胡人。
“對啊,所以說這是個人愛好啊!憑啥呀強逼小爺脫衣裳!”這時姬嘉樹等人身邊響起嘰嘰喳喳的聲音,一個袒胸露背小麥膚色的少年忽然憑空從外圍紮了出來。
“慕容飛星!”姬嘉樹一聲怒喝,猛地將嬴抱月拉到了自己身後。
“嗯?”嬴抱月一個趔趄,擡頭看去,卻險些被眼前少年的肉體晃花眼。
外圍一直在負手看風景的李稷也微微側頭看了過來,趙光一個哆嗦,總覺得他二哥的目光有點冷。
“抱歉,是三弟失禮了,”這時一個恭敬的聲音傳來,袒露了一隻胳膊的慕容飛瀾走入人羣,向姬嘉樹和嬴抱月等人賠罪。
“什麼失禮,”慕容飛星把棉袍往上拉了拉,“不是大……二哥你逼我脫的嗎?”
慕容飛瀾看向身後剝掉外衣紛紛露出了剽悍之氣的後遼男兒,“你是後遼繼子,你不打頭誰打頭,你要是不脫的話,這些人之後不會服你。”
嬴抱月眸光微深,後遼作爲西戎的一支,即便已經歸化但還是保留了許多習俗,尤其是那些舊貴族,動輒將傳統掛在嘴邊,對傳入的中原文化保持着警惕。
之前慕容飛瀾繼任儲君的時候,有不少後遼貴族就爆發了一輪反對,因爲他們認爲慕容飛瀾過於親近中原,詩書學的太多,外表文質彬彬,不像一個後遼勇士。
後來是後遼王當衆舉行了一場圍獵,慕容飛瀾靠自己的騎射能力拔得頭籌,並在一對一的搏鬥中當場射殺了反對他的貴族之首,一舉壓下了這些反對。
過程雖然殘忍,但後遼就是崇尚這樣的勇士。
嬴抱月看着眼前模樣溫文爾雅眼神卻堅毅如塞北之風的公子,他曾經和她說過,他平生最惡殺人,卻不得不靠殺人在貴族中彰顯他的“勇敢”。
如果今日他不是以後遼二王子的身份而來,他也不光是袒露一隻臂膀就了事,哪怕不願意,也必須袒露全身,以免有遼人說他們後遼的儲君居然不像個遼人。
“好了,飛星,別鬧了。”慕容飛瀾看着一臉羞恥的弟弟,就像是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生在慕容家,讀了外面送來的詩書,心已經知道了外面的事,卻依舊要保持着遊牧時的舊俗,不然就會被年長的族人厭棄。
這種矛盾大概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
更加上因爲原本強大的秦國的破碎,後遼國內關於恢復傳統的叫囂聲近年來已經愈演愈烈,甚至有激進者認爲後遼應該推倒長城,重歸西戎。
慕容飛瀾看着遠處氣勢洶洶而來的西戎人,他這次來東吳,就是接受了父王的密令,要看看西戎人到底想做些什麼。
如果西戎人真的已經變得如此強大,那後遼……
慕容飛瀾微微低下頭,指甲扎入掌心。
嬴抱月察覺到慕容飛瀾神情的變化,心底有些發涼。
她對慕容飛瀾爲什麼會出現在東吳,忽然有了猜測,看着那些赤身露體用中原聽不懂的聲音呼喝着的北方少年們,她沒有比任何一個時刻認識到後遼和西戎同出一支。
北魏和後遼是長城內六國抵禦西戎人的主力軍,但如果西戎日益強大,長城內六國卻如一盤散沙後輩無繼,那麼北魏和後遼會幫他們這些已經不隸屬於同一帝國的內陸國家抵禦西戎嗎?
不。
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別說抵禦了,從政事的角度,她覺得甚至會出現反效果。
北魏兵抵禦西戎多年死傷無數,多少有國仇家恨頂着,但後遼的立場就非常危險了。
後遼是大秦靠着國力半征服半拉攏過來的,但現在大秦已經亡了。
不如說後遼能堅挺到現在,還是多虧了她師父當年那些民族融合的措施,現任後遼王對中原的文化還是心懷嚮往的。
但如果,如果西戎表現的比內陸國家強太多,爲了後遼的存亡,後遼王會作何選擇?
嬴抱月不敢去想,但看着氣勢洶洶而來的西戎人,她心中寒意愈加深刻。
初階大典、中階大典,看着只是些年輕人的打鬧,但年輕一輩纔是日後長城內外勢力切磋的關鍵。
老一輩的切磋在上一個時代已經結束了,以西戎的失敗爲結束。
但這一代的結果,還未曾可知。
嬴抱月忽然明白,那個初階大典最後一輪握着她的手墜落山崖的少年,慕容恆所作所爲的意義。
西戎想要葬送中原六國的希望,徹徹底底地葬送。
“快看!那是什麼人?之前幾輪沒見到啊!”
“等等,那個身高……那是人嗎?”
身邊忽然響起陳子楚和趙光的尖叫聲,嬴抱月擡頭望去,看着那個人她也有一瞬的愕然。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穿越到了相撲的賽場上,而不是摔跤。
由淳于夜和赫連晏等人構成的西戎隊伍後,忽然出現了一位身高看上去足足有兩米高的赤身男人,身高體胖,膀大腰圓,比身邊的其他少年不僅高几個頭,還足足寬了兩倍多。
“他怎麼會在這裡?”她聽見身邊的慕容飛瀾愕然開口。
“你認識他?”嬴抱月問道。
“他叫呼延斜,”慕容飛瀾看着那個巨人,深吸了一口氣,“但在北方,他有一個名號,比他的名字更爲出名。”
“是什麼?”
慕容飛瀾一字一頓地開口。
“北方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