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姬嘉樹注視着那雙碧瞳。
具體來說,是爲什麼要針對她。
西戎人雖然明面上一直是想要他的性命,但姬嘉樹還沒瞎,如果水戰時發生的一切還曖昧不清,這一次赫連晏的意圖簡直是昭然若揭。
此人想讓嬴抱月親手殺了他。
這份用心比直接向他下手不知惡毒了多少倍,如果今日沒有李稷那一擋,就算他做好了準備那一箭不至於要他性命,但只要他受傷,那個少女依然會被千夫所指。
遠在南楚的姬家和葉家不會放過她,誰都不知道鬧到最後會發生什麼,但西戎人也不可能從這些事端中全身而退。
他父親還沒老糊塗。
不管最終是針對誰,西戎人的確向他下手了。
是什麼誘惑,居然能讓西戎人無視他父親的武力和南楚葉氏的壓力也要利用他?
除非西戎正式向六國開戰,他父親率軍出征,不然西戎人沒有針對他的理由。
“向我下手難道有什麼好處麼?”姬嘉樹凝視着赫連晏的眼睛,平靜地問道。
他不能明面上問嬴抱月的事,如果讓這個西戎人發現嬴抱月在他心中的地位越重,恐怕會滋生出其他別的陰謀。
此人非常會利用人心。
事已至此,他只能通過詢問和自己相關的事來挖掘這羣人真正的目的。
這羣人和嬴抱月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或者說嬴抱月身上有什麼吸引他們的東西?
注視着神情平靜的少年,赫連晏眼中露出謙卑的笑意。
“是我等小覷了春華君,實在是有所冒犯,”他笑盈盈道,“一切都是一場誤會。”
“誤會?”姬嘉樹也笑了,“赫連公子不必如此作態,大家都是地階修行者。”
換言之,有話直接說,不必裝模作樣。
“針對春華君的確是翟王的主意,”赫連晏羞赧道,“但春華君才智無雙,想必已經發現,在下其實是通過針對春華君在針對另一個人。”
姬嘉樹一怔,沒想到此人居然會直接把背後的圖謀說出來!
春雷劍上霎時騰起鋒銳的劍氣!
但赫連晏依然不慌不忙,微笑道,“之所以說是一場誤會,是隻因翟王殿下的命令的確只是想讓春華君吃點苦頭。”
淳于夜的命令只是衝着他?
“十二翟王被安了個戰國六公子的名頭,但春華君卻被世人稱爲戰國六公子之首,這不是說我們家殿下位居春華君之下嗎?”赫連晏道,“我們家殿下心高氣傲,從不甘位於人下,就想着在中階大典中教訓你一下。”
道理說得通,但姬嘉樹不相信。
況且赫連晏還未解釋爲何會針對嬴抱月。
“至於針對別人,”赫連晏微笑道,“其實是在下自作主張。”
姬嘉樹眸光微微閃動,“爲什麼?”
赫連晏的雙眸閃爍着妖異的光,“春華君,真的想知道?”
看着那雙眼睛,姬嘉樹心中忽然浮現出一股寒意。
此人是在太過危險,他也許不該和此人交談過多。
然而這時赫連晏已經走了過來,他的劍收在劍鞘裡,赤手空拳,渾身都是空門,卻渾不在意地走到了姬嘉樹的身邊。
他在姬嘉樹面前站定,上身微微探到他身邊,在姬嘉樹耳邊輕聲開口。
“她身上,很香吧?”
姬嘉樹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定定站在原地,嬴抱月身上有香味,在世安院那場特訓後已經不是秘密,因爲有次她打翻茶盞洗完澡後去摔跤,陳子楚等人都不敢靠近她。
那股香味並不濃烈,只有洗完澡後靠近了她才能聞到,但赫連晏知道這件事,證明他們曾經靠的非常近。
“尤其是在沾了水之後,那香味沁人心脾,湊到肌膚邊就能聞到。”赫連晏耳語般輕柔地開口,眼前忽然浮現出一條凍結着寒冰的小河。
他低下頭掩藏起眼中突然浮現出的情緒,看着姬嘉樹變了色的側臉,露出滿意的神色。
他是男人,自然知道什麼樣的話最能刺激男人。
赫連晏退後一步,兩人之間恢復了正常的距離,既然已經挑起了姬嘉樹的疑心,那過猶不及。
“不知春華君是否知道,我們西戎有個習俗,叫作搶婚。”赫連晏微笑道,“成婚之時準備一隊馬,用馬隊搶來不從的女子,被搶女子拼命呼喊,這才叫成婚。”
姬嘉樹聽姬清遠說過,在西戎也被叫作掠奪婚,但此時聽赫連晏提起,他心中泛起異常的憤怒。
“越是不聽話的女子,就越要鞭打的聽話才行。”赫連晏笑了笑道,“這也是我們西戎男人追求女子的方式。”
姬嘉樹左手的骨節握得咯吱作響。
“聽說中原有句話,叫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赫連晏又退後一步,向姬嘉樹行了箇中原的禮節,“還請春華君贖罪,在下傾慕前秦公主已久,一時情不自禁,才忍不住按照西戎習俗,小小追求了一下。”
姬嘉樹眼中騰起怒意,但下一刻卻恢復了平靜。
“你覺得你說這些話,我會相信嗎?”
“在下已經如實相告,春華君若是不相信,我也沒辦法,”赫連晏攤了攤手。
“你滿口西戎習俗,但你中原話流利,更懂中原禮儀,不會不知道對一個女子的未婚夫說這樣的話意味着什麼吧?”
姬嘉樹平靜道,“還是說你們依舊以爲,我是沽名釣譽之徒?”
“不敢,”赫連晏微笑着輕觸咽喉處的傷口,“在下已經充分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在下願以道心發誓,之前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如若春華君想要算賬,那麼中階大典結束後,在下也願奉陪。”
赫連晏眼中帶着笑意,“但如果春華君急着現在追究,在下不保證明日汝陽城內會傳出什麼流言。”
此人能以嬴抱月身上的香味刺激他,不排除他會編造出更難聽的傷害女子名節的流言。
姬嘉樹很清楚嬴抱月不在意這些事情,但如果和西戎人扯上關係,作爲一個女子,她受到的詆譭就太大了。
此事不光是名節,還涉及到家國大義。
“聽說中原有句古話,叫瓷不碰瓦,”赫連晏微笑道,“春華君知道該怎麼做吧?”
姬嘉樹死死握緊了劍柄。
他心愛的女子是瓷器,此人卻是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