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這邊水深火熱之時,李稷正在叢林中穿梭。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孤身一人在森林中奔跑了。
沒有任何人在身邊,只有一望無垠的山林,山路崎嶇,他卻可以在山林中肆意奔跑。
李稷放開了全身的束縛,盡情地舒展真元,向着前路奔跑。
這一刻他彷彿回到了小時候,他穿着一身粗衣,帶着面具在雲霧森林裡奔跑,再多的樹枝抽在身上他也不覺得疼,只要待在她身邊不遠的距離內,再兇猛的野獸都不會傷害他。
有的時候他還會遇見她救治過的野獸,給他叼來一些土特產。
在她身邊待久了,他身上也自然而然沾染上了她的氣息,不少自帶境界的兇獸都能認得他是她身邊的小傢伙。
最多的一次,李稷記得他從一隻母猴那裡一口氣收到過二十個桃子。
這可是一筆巨大的財產。
年幼的他只覺得像是發了財,專門找了個樹洞藏了起來,走到半路又覺得虧心,重新挖出來抱回了家,然後那天就吃到了美美的桃子宴。
桃子凍,桃子饅頭,糖水桃子,桃子餡餅……
李稷一邊在叢林中奔跑,一邊微笑起來。
如果不是有最後那段回憶,那真是他生命中最爲美好的一段時光。
好在記憶還沒有走到最後那一段之時,他就在山林中捕捉到了那個散發着熱度的身影。
也許是認爲自己逃得已經足夠遠了,衣衫襤褸的老乞丐在遠處停了下來,躺在一棵歪脖子樹的樹杈上喘着粗氣。
林挽弓從後腰掏出一隻已經有些開裂的酒葫蘆,拔開塞子就往嘴裡倒,結果發現葫蘆已經空了。
“嘶,該死!”
把葫蘆狠狠往下倒了倒,男人頹廢地往樹上一癱,低低罵道。
他伸手揪住自己花白的頭髮,內心像是在天人交戰。
“你個軟蛋!怎麼就跑了呢?”
李稷收斂渾身氣息,站在樹叢深處,靜靜看着這一幕。
“你跑什麼?她難道還能吃了你?”
“還不知道是不是呢!見一面你會死啊!”
男人花白的頭髮被搓得亂如雞窩,李稷還以爲他會說些什麼,但顛來倒去都是這幾句話。
眼看着男人的臉皮都要被他搓下來,他走出了樹叢。
“誰!?”
縱然滿心懊悔嫌惡,但樹杈上的男人卻依舊異常警覺,在靠近他十丈開外就張開了屏障。
李稷站在屏障前,躬身行禮,“前輩。”
“這個聲音……”林挽弓眯起眼睛,“東方儀的義子?”
“是,”李稷點頭,“在下名爲李稷。”
“李?”林挽弓愣了下,深吸一口氣,“我說好像有什麼在追着我,原來是你小子。”
“前輩原來發現了,”李稷笑了笑,他也猜到此人不是無緣無故地停下來,估計是想把他這個尾巴解決掉。
“論起在山林中的能耐,火法者果然不管怎麼樣都比不上水法者和風法者,”林挽弓盯着整個人彷彿都和山林融合在一起的青年,眼中露出一絲危險,“剛剛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李稷淡淡道,“不過前輩無需擔心,我本就是受人所託前來找您的。”
他隱去了抓這個字,一上來沒必要這麼激烈。
“找我?”然而林挽弓聽到找這個字依然僵住了,下一刻神情陡然複雜地盯着他,“誰找我?東方儀?許滄海?”
“都不是,”李稷道,“說是前輩的一位熟人。”
“我在這的熟人除了我徒弟就只有那兩個老東西,”林挽弓冷笑,“不管你是替誰跑腿,和他們說,老子今天心情不好,誰都不見。”
“是嗎?”李稷神情平靜,“我不知道前輩和她有什麼糾葛,有人託我帶一句話來。”
“什麼話?”林挽弓狐疑道。
李稷看向被林挽弓丟在樹下的空葫蘆。
“託我的人說,今晚在世安院有人請您喝山海居十年窖藏的好酒,請您務必要來。”
這聽上去是一句稀鬆平常的話,但李稷面具下的黑眸忽然微微睜大。
撲通一聲,林挽弓從樹上掉了下來。
縈繞在他身邊的屏障也瞬間解開了,李稷看了他一眼,走到了歪脖子樹下,俯身看向躺在地上的男人。
“前輩?”
李稷看向四周,重點看了看纏繞在山石上的藤蔓,估量其柔韌與結實度。
林挽弓只覺渾身一股寒意,深吸一口氣坐了起來。
李稷目光回到他身上,“前輩不願意去麼?”
不願去的話那個人會找人把他綁去吧!
就像當初他躲在酒樓裡喝花酒不願去鍛鍊,結果每次都會被不同的銀蟬衛抓走,打包好送到她面前,那丫頭……
想起那個人,林挽弓臉上放浪不羈的神情忽然淡了下來。
李稷看着他的神情變化,心中有底了。
“前輩看來是願意和晚輩走一趟了。”他靜靜道。
“去是可以,不過小子,”林挽弓手搭在膝蓋上,看向身前人臉上的面具,“你和她又是什麼關係?”
這人明顯就不是當兵的,東吳國師義子的出身也一直是個謎,而且林挽弓記得很清楚,他在北魏收到的消息,前秦公主訂婚的對象應該是南楚春華君。
可現在來追他的這個,是昭華君吧?
“你是……”
林挽弓皺了皺眉頭,看向李稷,斟酌了一下說法問道。
“你是她的新男人?”
“咳咳咳!”
茂密的山林裡,李稷嗆住了。
……
……
汝陽城內,燈火通明。
“這屆中階大典真精彩啊!”
“寒山書院的人在晴風閣聚會,老弟,你也一起去?”
“去去去!正想找人聊聊今天的對戰呢!”
整個城內都是狂歡的氣氛,今夜汝陽註定是座不夜城。
今夜宵禁取消,每家每戶都洋溢着歡樂的氣氛,人們在茶樓酒肆裡高談闊論,大戶人家更是門戶大開,在中階大典裡子孫取得好名次的家族都在撒錢放炮。
唯有一處院落,外面守着金吾衛,維持了一定的安靜,但還能看到內裡掛滿了燈籠,喜氣洋洋。
連牌匾上“世安院”三個大字今日都掛上了紅布。
“金吾衛?”
林挽弓戴着一頂斗笠站在街角,看向身邊的李稷,“趙暮人不會御駕光臨了吧?”
“應該沒有,”李稷道,“派金吾衛送魁首回家似乎是慣例,防止魁首被人半路劫走。”
“這樣,”林挽弓撇撇嘴,“想來他也進不去。”
但金吾衛守在門口,證明那個人就在這個院落裡。
看着遠處闊朗的院落,林挽弓腳步生根。
真的要見嗎?
他既害怕見到,也害怕見不到。
萬一不是呢?
那他這次恐怕再也爬不起來的,對人最殘忍的就是給與希望後戳破,他是個軟弱的人,實在承受不起。
但就在林挽弓猶豫之時,好幾輛馬車卻都同時駛向世安院,門房喜氣洋洋地前來迎接。
“前秦繼子和霍公子到!”
“後遼二王子和風華君到!”
“北魏繼子和光華君到!”
林挽弓看着這一幕有些目瞪口呆,“這……這是要幹什麼?”
“啊,她之前說好像要開什麼宴會來着,”李稷看着從馬車上下來的人,神情並不意外。
“什麼宴會?”林挽弓成爲天階後耳朵好,已經聽到了院內傳來水聲,這麼多世家子弟王公貴族,想來最風雅的聚會方式只有哪一種了吧?
“流觴曲水嗎?”
林挽弓問道。
“不是,”然而林挽弓沒想到,李稷聞言卻否認,神情微妙地開口。
“我記得她說是叫什麼……”
“旋轉小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