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兩封震驚天下的國書發出後的第十八天,洛陽城大開城門。
北魏新君耶律朗帶着浩浩蕩蕩的儀仗從洛陽前往北魏舊都平城。
在隨行的臣子隊伍最後,跟着一輛巨大的馬車,馬車外有不少別苑護衛和宮人隨行。
路邊夾道送行的百姓們都神情複雜地注視着那輛馬車。
那輛馬車裡就躺着昏迷不醒的耶律華。
耶律朗站在最前方的御駕上,並未回頭,只是拔出王劍,靜靜開口,“出發。”
長長的御駕儀仗出發了,一路向北。
……
……
嬴抱月等人也在一路向北。
一切正如姬嘉樹所預料的,他們接下來的旅途也並不平順。
也許是耶律華被刺的消息已經傳開,也許是因爲耶律朗急着北上並未懲處在洛陽附近新出現的馬賊,在接下來的路上,村莊被馬賊所毀的情況衆人又出現了好幾次。
“我們來晚了。”
昨晚剛剛和一衆五十多人馬賊交戰,姬嘉樹臉上略微有些疲憊,但是和馬賊戰鬥並不是最痛苦之事,最痛苦之時莫過於現在。
衆人站在已經被燒成一片焦土的村落邊,看着房屋廢墟中散落的骨殖,靜默無言。
他們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正好趕上。
“我就不明白了!”
穆七將劍狠狠向地上一插,“這些人搶些錢財也就罷了,爲什麼要燒村?!”
“因爲這是掩藏罪行最好的方法,”嬴抱月靜靜道,“這樣一燒,我們甚至不知道這事是長城內的人做的,還是長城外的人做的。”
“什麼?”陳子楚一愣,猛地回頭,“你說這不是馬賊乾的?”
嬴抱月搖頭,“我是說不一定。”
她靜靜看着化爲焦土的村莊,這樣的情景她在邊境曾經看過無數次,和她認識的一羣人的風格很像。
“那還能是什麼人?”衆少年愕然。
“還可能是西戎人。”
李稷淡淡開口。
嬴抱月側目看了他一眼,“你果然見過。”
“毀屍滅跡是西戎人的拿手好戲,”李稷道,“北魏的馬賊當年還是和他們學的燒村。”
“西戎人?”
聽着這兩人的對話,趙光陳子楚等人汗毛根根豎起。
“可是西戎人不是在永夜長城外嗎?”
“也不是都在,”嬴抱月知道現在必須要承認這個事實了,有不少西戎人已經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穿越長城,滲入了中原之中。
“遠的不說,淳于夜他們一直在中原活動,你覺得他們是靠什麼生活的?”
嬴抱月靜靜低下頭,總不可能是靠着禪院發的活動資金吧。
衆人毛骨悚然。
西戎人居然很早就開始在中原的劫掠嗎?
“抱月,你一開始就知道?”姬嘉樹想起一直以來嬴抱月對待西戎人的殺意,神情有些異樣。
“在看到他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嬴抱月道,“他們只要出現在這裡,就必然手中沾血。”
那是一羣餓狼,他們的生活方式就是劫掠。
有劫掠者,就有被殺者。
嬴抱月靜靜看着面前的焦土。
爲了不暴露自己的蹤跡,西戎人的劫掠甚至不會留下一個活口。
趙光站在人羣之後,神情複雜。
“那羣混蛋,”陳子楚恨恨罵道,看向面前的村子,深吸一口氣,“不管是西戎人還是馬賊,這已經是第六個了。”
路上他們所經過的村莊除了極爲偏遠的,幾乎沒幾個沒遭殃的,這還是隻是他們看到的一些,看不到的地方又有多少這樣的人?
“北魏這是要亡國嗎?都不管管?”
“就算官府想管,也得這村子有活口能逃出去報信才行,”李稷道,“就算有人報信成功,等官兵到這裡,那羣人已經燒完村子揚長而去了。”
這就是馬賊和西戎騎兵最擅長的事。
他們這麼多修行者都有趕不上的時候,更遑論官兵。
“可……可官府難道就放着不管嗎?”趙光蹙眉,“當初耶律華不是剿滅了北魏最大一幫馬賊嗎?”
“那也是幾年前的事了,”李稷道,“不過這麼多馬賊集中出現的確十分蹊蹺。”
李稷面沉如水,正如嬴抱月所說,他懷疑有不少馬賊是西戎騎兵假扮的。
這樣想要抓到他們的蹤跡更加困難。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看向北邊,“我們繼續往北走吧。”
他們的確能救助一兩個村子,但這不過是治標不治本。
西戎勢力已經悄悄滲入了整個北魏,想要從根源上解決這個問題,北魏需要一位和西戎毫無關係的君主。
她必須去看看現在的耶律朗到底是人是鬼。
“話說這麼靠南的地方都已經有西戎兵了的話,那永夜長城沒事吧?”陳子楚的聲音在無意中響起,嬴抱月瞳孔微縮。
“堇娘!”
姬安歌驚恐的聲音傳來,衆人猛地回頭,發現李堇娘捂着胸口猛地蹲伏了下來。
“堇娘?”
嬴抱月走到她身邊,“你還好嗎?”
“我沒事,”李堇娘搖搖頭,面色蒼白,“我只是有些擔心我姐姐。”
嬴抱月心臟猛地一縮。
梅娘。
不光是梅娘,永夜長城上有太多對她而言極爲重要的人。
西戎勢力入侵,永夜長城上必然已經出事了,但她不知道事態到底發生到了哪一步,永夜長城到底變成了何等模樣。
梅娘,千萬,千萬不要有事。
她這輩子還沒來得及,重新見到她。
“抱歉,我是不是說錯話了?”陳子楚有些手足無措。
嬴抱月搖搖頭,抑制住心中的悲鳴,她咬緊牙關,“平城離永夜長城很近,等我們到平城就知道了。”
“嗯,”李稷也察覺到了嬴抱月情緒的不對勁,默默放出一些真元平息衆人的情緒,輕聲道,“我們走吧。”
“好,”衆人點頭,但就在這時身後的草叢卻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什麼人?”
姬嘉樹猛地回頭,手上春雷劍騰起閃電,衆人的神經繃緊了許久,一時間也十分緊張。
但當他們看清面前之人,卻猛地一愣。
“軍、軍爺饒命,小人只是……”
從草叢鑽出來的人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你是……”
嬴抱月看着面前衣衫襤褸的男人,這人她有印象,不是修行者,而是昨晚他們所救的那個村子村長的兒子。
她舒了口氣,走到那人面前,“你有什麼事嗎?”
“小人……”
青年跪在地上,神情有些猶豫,但下一刻他像是下定了決心,猛地一個響頭磕在地上。
“聽說恩公們是義軍,能收下我嗎?”
“收下你?”嬴抱月一愣,沒等她反應,從草叢裡又鑽出十幾個年輕小夥子,呼啦啦全都跪到了地上。
“求義軍大人收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