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華此言一出,大帳中頓時一靜。
嬴抱月之前雖有猜測,但她並沒有耶律華如此堅定。
畢竟人都是會變的,考慮到耶律華的身份,他說出這句話,讓她有種不詳的預感。
“不是你的父親,”嬴抱月道,“那你是說你父親已經被人控制了?還是說現在北魏大帳中的那個人是替身?”
“都有可能,”耶律華平靜道,“我從別苑中出來後也曾聯繫過一些籠絡過的大臣,據他們所說,我父親容貌舉止和以往無異。”
那替身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我父親不見的人只有我,其他時候都在正常地接見大臣,”耶律華道,“除了命令的內容讓一些近臣詫異,其他時候的表現都沒什麼異常。”
嬴抱月沉默一瞬。
在修行界的確有操控別人的秘術,但那種情況下被操控者多少都會出現動作僵硬神色不自然等情況。耶律朗作爲被那麼多人注視着的君王,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必然會被周圍臣子發現。
既然諸多大臣都沒有發現異常,那麼至少明面上耶律朗沒有被人操縱的跡象。
“光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嬴抱月道,“你父親可能既不是被人操縱也不是被人替換了。”
那個人就是他的父親,在清醒的狀態下下達了處死孟詩和馮王后的命令。
耶律華的瞳仁微微收縮,嬴抱月微微低下頭,看見他手放在膝上死死握成拳。
果然……
嬴抱月在心底嘆息一聲。
即便王家無父子,對他而言做那個決定還是太難了。
“既然現在見不到你父親,那麼也無從得知他到底是什麼情況,只能到時候見到了再說,”嬴抱月道,“你的遭遇的來龍去脈我已經知道了,你今晚來找我到底所爲何事?”
耶律華看向帳外,“你們進來吧。”
帳外傳來窸窣聲,嬴抱月已經事先吩咐過如果有人來不要阻攔,三名女子就這樣走入大帳中。
看到走在前面熟悉的那張臉,嬴抱月笑了笑。
“我們又見面了,小蓮姑娘。”
前兩天她才見過的小蓮、孟歌和孫婆婆出現在衆人面前。
除了孫婆婆,小蓮和孟歌望着坐在她身邊的耶律華神情都有些恍惚。
嬴抱月失笑,這兩人應該是剛剛知道真相,恍惚也理所應當。
孟歌沒猜到耶律華從頭至尾都在演戲,小蓮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受命刺殺的就是自家的主公,兩人現在正轉不過來彎來。
雖知道這三人的身份,嬴抱月還是看向耶律華,“這是……”
“你之前見過了,”耶律華笑笑,“我母親之前曾經收留了一些女修,建立了一個名爲‘飛燕門’的江湖組織,孫婆婆就是門主。”
“門內現在有百名修行者,大部分都是地階修行者。”
帳內其他人神情微凜。
百名地階修行者,那這力量的確不小了。
“另外我這邊還有百名效忠於我的死士,”耶律華平靜道,“都是陪我打過馬賊的老部下,可上馬可佈陣,身手都不錯。”
嬴抱月定定看着他。
雖然作爲北魏最有繼位希望的太子人選,肯定擁有自己的支持者,耶律華培植自己的勢力並不奇怪。
但百名修行者和百名死士,配合好的話都足以發動宮變。
身爲王子豢養死士和修行者本就是爲君者忌諱的大事,如果被耶律朗發現了,即便是親生父子,恐怕耶律朗也會將其除去。
雖然知道馮家出的王后都不是一般人,但建立飛燕門的時候耶律華的母親還只是太子妃,連嬴抱月都沒想到北魏太子妃的時候居然敢在北魏王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收養女修,自己入獄後還將這股勢力傳給了兒子。
飛燕門和那羣死士既是耶律華的力量,也是他的催命符。
只要有人拿這兩件事向耶律朗高密,後日被處死的恐怕就不只孟詩和馮王后了。
“你將你的底牌告訴我,就不怕我告密麼?”嬴抱月眯起眼睛。
她要救的人是孟詩,其實完全可以拿耶律華的秘密和北魏王做交易,足以動搖國本的秘密換孟詩的一條命,並不是不可能。
“既然要做交易,我自然要拿出我的誠意,”耶律華笑了笑,“殿下還沒聽我的條件。”
“你想要我做什麼?”
“殿下不是定好明晚攻打寧古塔麼?”耶律華看向嬴抱月放在桌上的進攻圖紙,“雖然你準備完全,但只靠你們這邊的兵力,應該還是有不少困難的吧?”
“所以你想帶你的人和我們一起動手?”嬴抱月淡淡道。
“你應該早猜到我會來了吧?”耶律華笑笑,他可不是白白讓孫婆婆將這張圖交給嬴抱月。
他這些天來一直在確定兩件事。
一是他父王的心意真的無法迴轉,二就是嬴抱月營救孟詩的決心。
前者他已經盡力,以失望收場,但後者卻是他都沒有想到的堅決。
他細細看着嬴抱月所繪的三層防線每層防線的安排,“你這第一防線人手明顯不夠,可以讓我這邊的死士加入,飛燕門則可以幫助攻克第二防線。”
姬嘉樹聞言眸光瞬間亮了起來。
怪不得嬴抱月之前會如此安排第一防線,原來她早就知道耶律華會出手。
這樣兩股力量合在一起,他們勝算頓時大了許多。
然而嬴抱月聞言卻沉默着沒有說話。
其他人都有些奇怪,畢竟不管誰聽都覺得這是十分不錯的條件,她難道不想答應嗎?
“光華君,你之前也說了,這是一場交易不是麼?”
既然是交易,那麼必然有所得有所失。
嬴抱月擡眸,定定注視着眼前男子光華燦爛的容顏,“你的那些死士一旦出手,你的身份是不是就會暴露?”
耶律華眸光定住,拓跋尋在一邊神情也微變。
“果然,你發現了。”他淡淡道。
想讓這位中階魁首主動入套是不可能的。
“一旦你的身份暴露,那麼對北魏朝廷而言,你就是叛賊。”嬴抱月淡淡道,“你提供的這些力量,還不足讓我們這些人陪你一同攪入北魏的叛亂中。”
他們進攻寧古塔,和耶律華主動進攻寧古塔,性質完全不同。
耶律華作爲王子和未來的太子,他一旦向寧古塔出手,就會被認爲成準備逼宮篡位的逆賊。
從古至今,協助逆賊之人,可沒什麼好下場。
他們如果和耶律華一起進攻,每個人都會成爲協助叛賊的全北魏的罪人,被北魏正規軍追殺至死。
且不說耶律華還沒當上太子,就算他當上了太子,他也無法和同成爲北魏王的耶律朗對抗。
“光華君,請恕我直言,就算你現在是真的太子,你這邊提出的條件和我們要付出的代價也並不對等。”
嬴抱月起身送客。
“這筆交易我不做。”
對於這樣的結果,耶律華並不奇怪。畢竟和他父親比起來,他的勢力還過於弱小。
他能提供的只有二百兵力,但嬴抱月等人要冒的卻是被打爲叛賊的風險。
叛賊,是要一個不剩地被誅滅的。
自古王家父子之爭異常兇險,嬴抱月只是一國公主,還沒必要攪到北魏的站隊問題中。
“公子……”
拓跋尋看着耶律華走向帳外,最終沒有勸阻。
他也是太天真了,沒想到嬴抱月等人如果和耶律華攪到一起有多危險。
正如嬴抱月所說的,耶律華提出的條件和代價不對等。
耶律華平靜地走向帳外,嬴抱月淡漠地坐在桌邊,一動不動。
然而就在走到帳門口時,耶律華停下腳步。
“公主殿下,你剛剛說如果我只是一國太子,你不做這交易,可如果和你做交易的,是另外的人呢?”
嬴抱月擡起頭,“什麼人?”
耶律華轉過身,深深注視着她的眼睛。
“如果和你做交易的人,是未來的北魏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