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流雲的手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
“流雲,你怎麼了?”嬴抱月心臟微縮,“那到底是什麼地方?爲什麼你們都不願意我去?”
萬流雲閉了閉眼睛,“其實我們也看不懂。”
能明白那個地方到底意味着什麼的人,也許就只有嬴抱月。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手指一根根收緊,“那裡是我的……是國師大人殉國的地方嗎?”
姬安歌心頭一緊,猛地擡起頭來。
萬流雲一僵,擡頭看着嬴抱月的眼睛,“你猜到了?”
原來,真的是啊。
嬴抱月心臟痛到麻木,點了點頭。
錢伯方和方十三那麼千方百計攔着她不讓她去的地方,還能是哪呢?
永夜長城上,他們最不忍心讓她去的地方,就只可能是她師父殞命的地方。
但嬴抱月還是覺得有一點古怪。
雖然她師父死在了長城上,但姬墨曾說過,南楚她師父的墳墓中只有衣冠,那這意味着她師父的屍身下落不明。
姬墨雖然混賬,但嬴抱月不認爲他會無情到不爲林書白收屍。
就算姬墨不去做,恐怕還會有不少人去和他搶。
姬墨只爲她師父立了衣冠冢,說明她師父沒有留下屍身。
只是不知是魂飛魄散還是煙消雲散。
她師父據說是被人目睹死在了長城上,以天階修行者的與天道同歸的末路,恐怕只有當場煙消雲散纔會被人承認死亡。
嬴抱月緩緩捏緊拳頭。
既然是煙消雲散,那麼此時長城上,應該什麼都沒有才對。
就算是留下了血跡,七年的時間都足以風化了。
那裡應該沒有任何能刺激到她的東西纔對。
爲什麼錢伯方和方十三他們不敢讓她過去?
萬流雲說她們看不懂,她們看不懂什麼?
“殿下,你真的要去嗎?”
望着嬴抱月微微發白的嘴脣,萬流雲深吸一口氣,恨恨盯了一眼嬴抱月手上的龜甲。
她已經收到了北魏國師功力全失成爲廢人的消息,但沒想到那個姓許的混蛋,到最後還不放過嬴抱月,偏偏讓她帶勞什子東西去靈壁。
這是偏要她也陪着他也痛苦一次是麼?
“雲娘,”嬴抱月凝視着萬流雲的眼睛,輕聲道,“我已經來到這裡了。”
她已經回來了,再一次來到了這裡。
那麼不管前面有多殘酷的命運等着她,她都要向前。
“我明白了,”萬流雲閉上雙眼,“我帶你去。”
嬴抱月嘴角露出一個笑容。
“但不是今天,”萬流雲話鋒一轉,嚴肅道,“殿下,崔守將消失的位置也是在靈壁附近。”
屋內衆人神情一凜。
這七年來,靈壁雖然爲邊境擋下無數風雨,但現在,靈壁已經不再安全。
“如果要去靈壁,必須要做好準備,”萬流雲道。
“殿下,你們車馬勞頓,今夜現在樓裡休整一晚,明日做好準備,我帶五十名護衛與你們同行。”
嬴抱月點點頭,“這樣的確妥當,就這麼安排吧。”
萬流雲叫來花容,將明日出發要準備的事一一安排了下去,嬴抱月寫了封信託花容交給穆容青,讓她從演武營中挑選一半體力充沛狀態較好的穆家子孫明日同行。
所有事都安排完了,萬流雲懶懶往後一靠,瞥了眼杵在一邊姬嘉樹等人,“姬二公子人也見到了,怎麼還呆在這?難道今晚想和未婚妻一起住在妾身的房間?”
萬流雲很清楚這些世家公子臉皮都薄,本是想借此將姬嘉樹臊走,卻不曾想他聞言擡起頭,目光灼灼,“二公子?萬姑娘難道認識我大哥?”
一邊的姬安歌忽然反應過來。
姬清遠是姬傢俬生子,並不算排行,在南楚國師府裡,姬嘉樹是獨一無二的大公子,在外也是被叫成姬大公子。
也就只有在認識姬清遠的一些朋友和家中老僕裡,纔有人會叫姬嘉樹二公子。
很顯然,一個遠在北魏的花娘,本不該知道他們家這些瑣事。
萬流雲一愣,她第一次細細打量眼前少年,沉默片刻道,“你和一般的世家公子,不太一樣。”
嬴抱月似乎是總能遇見與衆不同的人。
“沒錯,我認識你兄長,”萬流雲淡淡道,“我還認識你父親。”
姬嘉樹一愣。
“你是在何處見過?”
他父親總不會出現在北魏的花樓裡吧?
“還能在哪?”萬流雲指了指腳下,“妾身可是從未離開過這裡,當然是在流雲樓見到的。”
姬安歌聞言也傻眼了,她怎麼也想象不出她那個不苟言笑的父親居然也會逛花樓。
“這位姑娘是……”
這時萬流雲的目光落到姬安歌臉上,“你的身形有些像妾身的一位故人。”
大概不只是身形吧。
姬安歌沉默一瞬,看向嬴抱月。
嬴抱月點點頭,姬安歌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
原本懶洋洋靠在美人榻上的萬流雲瞪大眼睛,霍然站起身,“國師大人?”
姬安歌低下頭。
“對不起,那是我母親。”
萬流雲一怔,她看了眼身邊的嬴抱月,抿脣,“該說抱歉的人是我,姬小姐。”
“沒事,”姬安歌搖頭,她已經不是那個被認成母親就覺得自卑委屈的少女了。
她真誠地看向萬流雲,“謝謝萬姑娘明日帶我們去靈壁,我一直未能祭拜過世的母親,實在是愧爲人子。”
既然靈壁是她母親殞命之處,那麼她和兄長理應去那個地方祭拜。
萬流雲沉默地看着她,隨後點點頭。
“我今晚就住在這,安歌堇娘阿詩你們先回去吧,”嬴抱月望着難掩悲傷的姬安歌輕聲道,“我還有話要和萬姑娘說。”
“抱月,那我們也先回去了,”姬嘉樹此時已經知道了萬流雲不是尋常人,既然對方明日要帶他們去靈壁,那他也沒什麼好防備的。
李稷一言不發地點頭。
他進來後就沒再說一句話。
“阿圓,帶公子姑娘們去六層的雅間,”萬流雲叫來另外一名侍女,領着衆人離開。
“其他人也安排在六層嗎?”嬴抱月問道。
“你那個演武營人太多了,大部分都住在山海居,”萬流雲道,“不過你其他的那些朋友都住在六層。”
萬流雲半開玩笑道,“要是今晚我把你怎麼了,你可以儘管呼救。”
“你能把我怎麼了,”嬴抱月笑起來。
“你有天階和未婚夫當護衛,我可不敢把你怎麼樣,”萬流雲瞥了眼李稷和姬嘉樹離開的方向。
李稷從始至終一言未發,但萬流雲注意到,哪怕是她和姬安歌交談的時候,他的目光從始至終也未曾離開過嬴抱月。
“他們可不是我的護衛,”嬴抱月笑了笑道。
“是啊,誰家能僱的了天階的護衛,”萬流雲嘆了口氣。
因爲沒人支付得起代價。
金錢也好地位也好,對天階修行者而言都是浮雲,天階想要的東西,尋常人根本得不到。
“你啊,”萬流雲戳了戳嬴抱月的額頭,“怎麼就這麼傻呢?”
“我怎麼了?”嬴抱月捂住額頭。
“沒什麼,睡吧。”
萬流雲摸摸她的腦袋,“明日還要早起。”
……
……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萬流雲脫下紗裙換上騎裝,和嬴抱月一行人騎馬離開了流雲樓。
衆人從迎恩門而出,一路向西。
黑色的城牆,離他們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