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天與其說是山崖,更像是山峰之中的一道巨大的裂縫,不光上方只有一道縫隙,前後的入口和出口處都只能看見一線的天空。
按照姬清遠所給的地圖上所說,這第一關,修行者們就是需要從這道縫隙中通過。
雖然遠看是一條線,但實際靠近能發現一線天的裂縫在入口處至少有兩人寬,本該能夠容兩人並肩通過,只要修行者們排好順序,原本可以有序的通過。
就算衆人在意前後順序,爭相恐後想要進去,大不了在入口處比試一下。
原本嬴抱月預計入口處應該相當熱鬧擁擠,可此時此刻她和李稷站在一線天入口外十丈遠的距離,愕然看着眼前的景象。
的確有黑壓壓的人羣擠在入口處,但不是爭相恐後想要進去,而是不斷有修行者從裂縫中逃出來。
逃出來的修行者均渾身染血,神情驚恐。
有暗紅色的血從入口處的裂縫中靜靜流淌而出,讓這道石縫看上去就像是遠古巨獸的大口,會吞吃嚼碎進去其中的修行者。
不少尚未進去的修行者站在入口處愣愣看着這副畫面,滿眼恐懼猶疑不敢進去。
而在圍在入口處的人羣中,嬴抱月終於看見了那個熟悉的人影。
李稷也看見了,他閉了閉眼睛,將後背上的人放了下來。
“嘉樹?”
人羣中的一個少年倏然回首,望着嬴抱月怔怔睜大眼睛。
他定定站在原地,就這麼看着她。
看着他那恍惚的神情,嬴抱月走到他面前,伸出隻手晃了晃。
“怎麼,就幾天不見你就認不識我了?”
“不是,”姬嘉樹猛地回過神來,袖子下手指微微攥緊,“聽趙光說人在雪山之中容易出現幻覺,我以爲……”
嬴抱月在後遼長城駐守時也聽說過這個傳說,據說人如果在雪山中見到了自己相見的人,並跟着走了,很可能就會凍死在雪山裡。
這麼說,她是姬嘉樹想要見到的人?
“你看,我是活人,”嬴抱月拍拍他的肩膀,看向周圍一臉激動的陳子楚許義山歸辰等人,“大家都沒事吧?”
“嗯嗯,”陳子楚原本凝重的臉上騰起喜色,“你回來就好。”
“二哥!你終於回來了!”
趙光猛地撲向嬴抱月身後的李稷,沒想到把李稷撞了個趔趄。
“二哥?”趙光愕然。
李稷素來下盤極穩,別說這麼一撲了,就算鉚足了勁撞他,趙光也從未撞動過他。
“哎,”嬴抱月猛地回頭,“你別動他,他受傷了!”
“受……受傷?”趙光這才反應過來,緊張地問道,“對了,那八名西戎天階呢?”
“已經走了,”嬴抱月道,“山鬼大人和大司命的劍鞘一起合力擊退他們。”
“那就好,”趙光舒了口氣,下一刻他的目光猶疑地落到身上衣裳破破爛爛的嬴抱月和李稷身上,“你們這幾天,是怎麼過的?”
人羣中一陣沉默,衆人都好奇地睜大的眼睛。
姬嘉樹微微斂下目光,趙光問的,也正是他想問卻問不出口的。
“東躲西藏罷了,比起我們的事,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吧,”嬴抱月笑了笑,目光凝重起來。
她指了指前方石縫邊混亂的人羣,“這是怎麼回事?”
石縫中還不斷在涌出鮮血,衆修行者在石縫前躊躇不前,一些明顯結隊的修行者開始滿懷惡意推隊伍中較爲弱小的修行者進去探路。
“聽說裡面有落石,”陳子楚心有餘悸道,“我們剛剛差點就進去了,是嘉樹察覺不對,攔住了我們。”
不然的話,此時涌出石縫的血肉裡,估計就有他們的一份了。
落石?
嬴抱月閉上眼睛,耳邊只有風雪聲,並未聽到石塊滾落的聲音。
“是雪。”
李稷深吸一口氣,“落石從積雪上滾落又滾落到雪地裡,雪吸收了聲音。”
修行者是很難被落石砸死的,除非這落石是無聲無息地滾落的。
加上石縫內光線昏暗,石頭悄無聲息地砸下,就能要了人的命。
“可這會讓人完全察覺不到嗎?”姬嘉樹擰起眉頭,“裡面已經砸死好幾個人了。”
能走到這裡的,都是大陸上頂尖的高階修行者。雖說剛剛莽撞衝進去的幾人境界都不算最高,但很難想象耳聰目明的修行者會被石頭砸死。
再加上誰都沒想到第一輪就會死人,這才讓原本躊躇滿志的修行者隊伍徹底陷入了慌亂。
“不光是積雪,”嬴抱月仔細注視着眼前的山縫,“還有地形。”
一線天的地形看似簡單,但其中暗含奧秘。
嬴抱月以前在一處名爲迴音廊的地方見過類似的結構。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如果落石是從頭上滾落的,那麼聲音不是從本人的頭頂,而是會從前方或後方傳來。”
姬嘉樹陳子楚等人聞言都怔住,“不是從本人頭頂上?”
嬴抱月點頭,她看向從石縫中逃出來的那些面色蒼白的修行者,有的人已經滿臉淚水,“這些人,恐怕是想向其他人示警,結果反而救了自己。”
修行者的確耳聰目明,但正因爲耳聰目明,才能迅速分辨出哪些聲音是朝自己而來的,哪些聲音是朝着其他人而來的。
一線天獨特的山體結構,可以將落石的聲音進行傳導,從而誤導修行者的聽覺,那些被砸死的修行者恐怕聽見了落石的聲音,但那些聲音並不是朝着他們而來。
他們選擇了無視,卻最終砸死了自己。
望着嬴抱月的目光,衆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是,這應該罪不至死吧……”
趙光僵硬地開口。
“萬一、萬一那些人只是力量只夠自保,覺得自己救不了其他人呢?”
在修行界自掃門前雪不是什麼稀罕事,畢竟這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修行者不主動去害人就已經算是聖人了。
“那終究還是因爲力量太弱,無法發現落石,”嬴抱月在心中嘆了口氣,“你們上來之前,是不是都簽了生死書?”
趙光點頭,他原本以爲只是參加大典都要走的步驟,卻沒想到這次籤的生死書這麼沉重。
嬴抱月掃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少年們和演武營等人。
她輕聲道。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