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孟詩吧?”
冷不防聽見這句話,孟詩僵在了原地,愣愣地眨了眨眼。
雖說出了這樣的話,她面前的少年神情卻依舊溫和,這讓她一時間有些迷惑。
她定了定神,低眉掩藏住自己驚愕的神情,擡頭勉強一笑,“莫華,你說什麼呢?我惹你生氣了嗎?”
她應該沒有露出任何破綻纔對。
“沒有,”耶律華看向孟詩垂在身側無助的手,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你很好,很熱情。”
這一晚,這位不知多少次從後面想抓住他的手,不斷地興致勃勃地與他交談,聲音甜美溫柔,溫情無限。
“那爲什麼……”孟詩怔怔開口。
耶律華嘆道,“可惜,她對我從未那麼熱情過。”
孟詩只覺腦袋像是當頭被人敲了一棒,愕然瞪大眼睛,“這……”
這不可能!
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
怎麼會這樣?
“怎麼?覺得很奇怪?”耶律華看着對方目瞪口呆的模樣,心中有些好笑,“雖不知你是何方神聖,但你應該是在湖中讀到了我的記憶吧?”
這個人會叫他“莫華”,會模仿孟詩的一舉一動,拋開過度的熱情,舉止言行完全和他記憶中的孟詩一模一樣。
只不過此時此刻呈現在他面前的,並不是孟詩本人,而是他心中所希望的孟詩的模樣。
“說來慚愧,”耶律華低眉苦笑,“我在內心深處,的確妄想過阿詩這麼對我。”
就這麼一直跟在他身後,會主動去牽他的手。
所以當他心底深處的妄想就這麼活生生出現在他眼前,這真是……
羞恥至極。
耶律華耳根發紅,望着還傻傻站在原地的假孟詩,自嘲一笑,“可惜,阿詩從未對我這麼好過。”
當他還是莫華的時候,孟詩走在前面,很少回頭。
當他成了耶律華的時候,孟詩就再也不願意走在他前面,不管他走多快,她總是能保持着相同的距離跟在他身後,不遠,也不近。
也正因如此,他心中才會產生那麼羞恥的妄想。
他每次走在前面時,都在想,什麼時候孟詩才會來牽他的手呢?
於是造就了這一晚這位姑娘十幾次牽手的嘗試。
“之前在湖岸邊我就有所懷疑了,”耶律華挺直身體,苦笑一聲。
畢竟這反差實在是太大了,他發覺不出來纔有鬼。
“不過那個時候我如果揭露你,我大概離不開那片湖吧。”
月沼湖是這位的地盤,他如果當場揭露孟詩的身份,大概立刻就會被重新捲入湖底。
另外耶律華也的確想知道這位假孟詩到底想幹些什麼。
可直到天快亮了,這人什麼都沒做。嬴抱月等人一直不見蹤影,耶律華也就沒有心思再和此人斡旋了。
既然沒人會出現幫他,那麼他就乾脆打破僵局,自己面對這一關吧。
假孟詩站在原地,望着面前一臉坦然的少年,眼角微微抽搐。
她盤踞月沼湖那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簡單地揭露身份,一時間氣得連話都說不出。
“你們……”
“話說,你被發現有那麼奇怪嗎?”看見對方這震驚的反應,耶律華反而更訝然,“每個人心中對一個人的印象,多少和真人都會有所差距吧?”
這位只會讀取一個人的心中記憶僞裝成對方的親密之人,那麼暴露應該是常事纔對。
怎麼被他發現那麼會驚訝?
“你至少也和其他人心中的印象對比一下,”耶律華笑笑,“那樣還能準確些。”
既然能讀他的記憶,那麼此人應該也能讀其他人的記憶纔對。
耶律華眼前浮現出之前他們一羣人排成一排站在湖邊時的模樣,他當時就覺得那如鏡子一般的湖面有些古怪。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耶律華深吸一口氣。
當時浮現在湖面上的,不是他的影子,而是這位存在塑造出的,這世上的另一個自己。
這位當時應該就盤踞在湖底,在同一時刻一口氣讀取了他們所有人的心聲。
雖不知道嬴抱月他們在哪,但估計應該也中了同樣的招。
不過這位手段雖然高明,心眼卻有點少。
耶律華好笑地看着她,“你但凡和別人的記憶比對一下,就知道你裝的不像了。”
假孟詩瞪着眼前的少年,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你怎麼知道我沒有?”
誰知道這羣人個個都有毛病,心口不一,想的和做的不一樣!
“什麼?”
這下換耶律華愣在原地,他怔怔望着眼前和孟詩有着相同容貌的少女,聲音忽然有些乾澀,“你……你和誰的記憶比對了?”
“你想知道?”假孟詩看着他,惡意地彎了彎嘴角,“我偏不告訴你。”
“你……”
不等耶律華反應,眼前“孟詩”瘦削的身影忽然膨大起來。
“孟詩”的臉皮一片從她臉上脫落,此情此景可怖至極。
望着出現在面前的黑影,耶律華瞳孔劇烈收縮,猛地伸手去抓腰邊的劍!
……
……
“昭華,你還好嗎?”
姬嘉樹扶着重傷虛弱的李稷,吃力地走在林間小道上,他擦了一把下顎的汗,“我們快走出這座山了,能不能停下來休息一下?”
李稷身體一半的重量都壓在姬嘉樹身上,聞言睜開雙眼,點了點頭。
姬嘉樹將李稷靠在路邊的一棵樹下,自己脫力地靠在另一邊。
剛剛趕路的時候還不覺得,此時一停下,姬嘉樹發現自己渾身的筋肉都在突突地顫抖。
這一路上他提議了不少次要休息,但李稷卻固執地搖頭,說要走出這座山才安全,他拗不過只好攙扶着對方整夜不停歇地趕路。
但李稷受的傷實在是太重了,這一路基本上都是姬嘉樹半揹着他在走。
姬嘉樹以前從未發現天階修行者的身體居然那麼沉,被壓得差點崩潰。
姬嘉樹閉目靠在樹幹上,汗如雨下。
這時他耳邊傳來男人粗重的呼吸聲,姬嘉樹偏過頭,發現李稷捂着肚子靠着樹幹已經睡着了。
血腥味傳來,姬嘉樹低頭一看,發現李稷捂着腹部的指縫間又滲出了鮮血。
“昭華!你不能睡!”
姬嘉樹一個激靈,翻身去搖晃李稷的肩膀,但李稷渾然不覺。
“他不會醒了,你如果還想管他,就只能揹着他走。”
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
“誰?”
姬嘉樹猛地回頭,身邊卻空無一人。
“這是你自己心底的聲音。”
熟悉的男聲再一次響起,姬嘉樹愕然瞪大眼睛。
這個聲音,和他的聲音一模一樣。
“他就是個拖累,你真的要帶着他一起走?”
“不過現在,對你而言,倒是個難得的機會。”
咔噠一聲,姬嘉樹腰間的春雷劍滑到他的腿上。
姬嘉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他耳邊蠱惑地開口。
“這是你唯一一次,能殺掉他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