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稷?昭華?”
嬴抱月奔至李稷身邊,半跪下來,看着李稷胸前浸透的黑血,她慌忙伸手去摸他的脈門。
“怎麼會突然……”
嬴抱月的聲音停了下來。
她的手被人抓住了。
李稷捏着她的手指,一點點從自己的脈門移開,聲音平靜,“我沒事。”
和平常說話沒有什麼區別,但嬴抱月卻總覺得哪裡有些不一樣。
“怎麼就沒事了?”她皺起眉頭,一咬牙用力去掰他的手,“別動,給我看看。”
李稷的指尖冷得像冰,看着強勢起來的嬴抱月,他有心想甩開她的手,但力氣到了指尖,卻軟了下來。
他的心臟,手腳,骨髓,彷彿都有了自己的意志。
無法抗拒她的靠近,無法抗拒她的溫度。
李稷視線劃過嬴抱月肩頭的紅痕,眼中浮現出一抹對自己的厭惡。
就在剛剛的那個瞬間,他才忽然意識到。
原來,他已經連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傷痕,都做不到了。
他是在什麼時候,變成了這般模樣?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至高無上的神靈,他希望祂能告訴他。
他到底,該怎麼做呢?
察覺到嬴抱月的指尖觸到了手腕上的皮膚,李稷的手臂上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這是另一種厭惡,被根植在記憶深處,揮之不去的恨意和厭惡。
“阿稷?”
察覺到李稷的抗拒,嬴抱月一怔,但不等她開口,李稷手掌翻轉,將她的手掌攤在掌心。
他的目光停在她掌心的傷痕上,淡淡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是……”嬴抱月收斂心神,看向身後負手站在雪地上的淳于夜,“這就是我剛剛說的,和他立下的誓約禁制。”
“你和他立血誓?”李稷額角青筋跳了跳,“你還真不怕死啊!”
禪院素來擅長以毒控制弟子,誰知道淳于夜的血裡有什麼鬼東西?
想到嬴抱月居然讓淳于夜的血居然進入了自己身體裡,李稷只覺渾身被氣得又麻又癢,連胸口的鬱結疼痛都輕了一瞬。
看着那雙涌起怒火的黑眸,嬴抱月摸摸耳朵,有些心虛地笑道,“這不是沒有辦法麼。”
況且有位朋友先幫她試過毒了。
嬴抱月和爬到她肩膀上的小花對視了一眼,小花蛇嗖的一聲鑽入她的領子,在她的後背遊得歡暢。
蛇類對毒很敏感,小花咬過淳于夜並沒有發生什麼,嬴抱月覺得至少在安全層面上,還是可以放心的。
李稷深呼吸,還想說些什麼,前方傳來少年不耐煩的聲音。
“喂,你們說完了沒有?”
淳于夜揹着手看着那對坐在地上的男女,只覺刺眼至極。
“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能不能滾起來?”
孟詩收起劍,神情複雜地看着這名熟悉又陌生的西戎修行者。
聽到嬴抱月和他立下了誓約,她就知道暫時不能把此人視作敵人。
雖說來可恥,但她多少鬆了口氣。
耶律華的父親被西戎人所害,她也知道此人是殺人如麻的魔頭,但在此等詭異之地,要應對複雜陣法的同時如果還要再對付這般魔頭,簡直是雪上加霜。
雖同爲等階四,但孟詩很清楚,她不是淳于夜的對手。
嬴抱月以等階五之身,能和淳于夜立下這近乎平等的誓約,纔是真的奇蹟。
李稷閉了閉眼睛,鬆開嬴抱月的手。
兩人站起。
“喂,你是不是應該對我說些什麼?”淳于夜向他晃了晃幾乎被扎穿的手臂。
李稷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在我身上留下的傷少麼?”
“那就讓我再給你開個口子吧。”
淳于夜冷笑,身上騰起雷光。
“夠了,”嬴抱月擋在李稷面前,眼含威脅地望向淳于夜,“你還要不要找陣眼了?”
看着擋在面前的身影,李稷袖子下的手指攥緊成拳。
“喲,昭華,被女人護着是不是很有意思?”
淳于夜冷哼一聲,手臂用力,傷口迅速癒合。
李稷目光寒了寒。
眼看這兩人又要針鋒相對起來,嬴抱月連忙打斷他們,“好了,紅月要落了,找陣眼要緊!”
雪地上安靜了一瞬,李稷別開視線,看向天上的紅月。
“你想找風法者?”
他果然立刻就能知道自己的意圖,嬴抱月點頭,“你們來的時候,看見其他人在哪了麼?”
姬嘉樹耶律華趙光等人都下落不明,她擔心起來。
“沒有看見,”孟詩眼中也劃過一抹憂慮。
在她昏過去前,耶律華和姬嘉樹明明都在她身邊,但醒來後卻不知去向。
淳于夜站在後面輕笑一聲,“如果遇上我的同伴,大概已經被宰了吧。”
嬴抱月回頭,淡淡看他一眼,“你閉嘴。”
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
對自己這般反應,淳于夜眼中劃過一抹錯愕,李稷看着這一幕也微微一愣。
然而嬴抱月已經沒心思理睬淳于夜的冷嘲熱諷,看向李稷,“你有什麼和趙光聯繫的手段麼?”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也許有着不爲人知的法子也說不定。
李稷聞言思索了一下,在懷中摸了一陣,掏出一枚竹哨。
“這是……”
嬴抱月發現這居然是一枚鴿哨。
她恍然想起趙光和信鴿之間的關係。
只是這麼高的海拔,鴿子應該飛不上來吧?
“這……有用嗎?”
李稷猶豫一瞬,將竹哨含入口中。
……
……
嗚。
嗚。
嗚。
一名正在下山的少年在寒風中擡起頭。
“什麼聲音?”
“有什麼聲音?”穆七擡起頭,抖着腳底的雪,蹙眉看向身邊舉止古怪的少年,“陳公子,你幻聽了吧?”
“不,有聲音,”陳子寒側耳傾聽着風中傳來的聲響,目光有些恍惚,“好像是哨子的聲音。”
“不管是什麼聲音,和我們都沒有關係,”望見前方出現的起點標誌,穆七一臉晦氣,“反正都爬不上雲首峰了,操心那麼多幹什麼?”
陳子寒垂下雙臂,和穆七並肩一起走下山道。
山腳下和他們上山前一般熱鬧,無數家丁和官員翹首以盼,二人身邊也不斷有零零星星有其他修行者穿過。
但看見修行者們從山裡走出來,山腳下候着的人們臉上並沒有任何喜悅。
只因這個時候走出來的人,都是失敗者。
察覺到前方人羣打量的視線,陳子寒將頭壓得更低了。
就在這時,他們前方忽然傳來一聲呼喊。
“子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