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上東吳繼子身邊的男子依舊帶着青銅面具,那副面具一如既往如同一個堅硬的堡壘,將他的所有秘密都藏在寒冷之後。
哪怕是對北魏聖女而言,依舊可望不可及。
那輛敞篷的馬車裡,真實的東西卻一樣都沒有敞開。
他到底是誰?
爲什麼趙光會成爲東吳的繼子?
嬴抱月收回視線,從前秦再到南楚,這對兄弟身上的秘密實在是太多了,現在又多了不少。
但這些都不是她現在來得及探究的。嬴抱月握緊左手再次劇痛起來的手腕,像是看着那個男人站在她面前,靜靜對她說出那句話。
“你只能再活一年。”
她尚存的一年壽命,已經過去十二分之一了。
而南楚國都丹陽,已在眼前。
在姬清遠拿出的國師府信物下,馬車沒有再進一步查驗,通過丹陽城大門,一路沿大道駛入丹陽城中。
丹陽是極繁華的城市,大小規模都不輸貴陽,再加上南方物產豐富,在商業上甚至比貴陽更加繁榮。
看着外面的繁華之景,馬車裡的少年們不少也安下心來,有人有回家的喜悅有人有新入一城的好奇,也有人能發現只有他見過的事。
“明月?”歸辰看向嬴抱月的手腕,少年立即意識到了什麼聲音有些抖,“你還好嗎?”
“嗯?”正感嘆着小爺終於從荒郊野嶺回來了的陳子楚看向安靜坐在馬車中的少女,“你怎麼了?”
嬴抱月鬆開手腕,看向車外的車水馬龍,微微笑起來,“我沒事。”
“一路旅途累了吧?”陳子楚瞭然道,“不過既然到了丹陽一切都好辦了!你還沒來過丹陽吧?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儘管說,小爺請你!”
其實我來過的……
她還來過不少次。
嬴抱月看着熱情的少年心道。
她的視線輕輕掠過馬車車尾的那對兄妹,因爲有人在這座城市。
不過她給這座城市留下的印象大概不會太好,畢竟她當年……還是在這留下了不少光輝事蹟的。
闊別八年,記憶中闊別九年,雖然來過多次,但看着一臉驕傲的陳子楚嬴抱月笑起來,“嗯,謝謝,有想起來的我一定找你。”
“陳子楚……”
姬嘉樹看着這個不知爲什麼對這個女子產生了興趣了朋友,心底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沒事,放心,”陳子楚拍着姬嘉樹的肩膀,“我帶她出去一定會告訴你的。”
他到底哪裡能放心了……
姬嘉樹微微嘆了口氣,看向靜靜凝視着窗外的少女,突然想起了什麼猛然一怔。
“等等……”望着看向嬴抱月的姬嘉樹,陳子楚忽然猛地一拍大腿。
本想開口的姬嘉樹反被他嚇了一跳,“怎麼了?”
“她……”陳子楚微妙地看向姬嘉樹,“她今晚……住哪?”
被正中剛想到之事姬嘉樹僵住,嬴抱月身邊的歸氏兄妹和姚女官聞言也突然僵硬了。
這的確是個問題。
嬴抱月從車窗前回過頭來,看着瞬間凍結的車廂內。
不過不是她在意的問題,畢竟對她而言住哪都一樣,只要沒有暗殺她不怎麼挑的。
真的。
但眼前的少年顯然之前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但這實屬正常反應,畢竟正常和親公主都是隨送親隊伍直接進城,南楚王室自然也會派人迎接,隨後就直接進宮了。
然而,這是與王室和親的情況下。
但這女子的情況太詭異了。
看着坐在馬車中面上沒有一絲擔憂的某和親公主,陳子楚都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畢竟之前這名少女說爲了避免再惹上追殺,建議不要大張旗鼓進城,所以現在整個南楚都還沒人知道前秦的和親公主已經進了丹陽。
這都是什麼事。
好好的和親怎麼就給這丫頭整成了跟微服私訪似的……
不,如果此時嬴抱月能聽到陳子楚的心聲,她會告訴他,這是微服大逃殺。
“既然已經到了丹陽,能否麻煩以國師府的名義向南楚宮內送信?”嬴抱月看向姬嘉樹道,“確認完我的身份,然後將和親公主到達的消息傳回前秦。”
嬴抱月沒忘記她是爲了什麼,纔要以和親公主的身份到達丹陽。
這樣當初她解散的那些護衛們,起碼能保住性命。而她也算是履行了和歸昌歸大司馬之間的承諾了。
以前秦和親公主的身份到達丹陽。
雖然這一路發生了各種事,但她已經做到。
看着眼前少女平靜堅定的目光,姬嘉樹定了定心神,看向姬清遠,“大哥,她……”
“我之前有以你的名義給陛下送信,”這時姬清遠開口看向姬嘉樹,“在確認她的身份之前,只能等宮裡的決斷。”
畢竟沒有嫁妝隊伍和國書,是不能讓閒暇人等進宮的。
“陛下估計會嚇一跳吧,”陳子楚噗嗤一聲笑了。
前秦和親公主就這麼悄無聲息……還幾乎是孤身進入了南楚,還已經進了丹陽,不用想都知道這個消息突然傳來宮內會引發多大震動。
“確認身份……”嬴抱月眯了眯眼睛,看向姬嘉樹,“嬴珣現在在哪?”
“你……”姬嘉樹一愣,“你準備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嬴抱月一笑,“找到他,然後和他一起進宮,這事不就結了?”
喂喂……公主殿下你這行動力太強了點吧……
陳子楚正想感嘆,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會認爲這女子是個假公主,但還是不得不佩服這女子強大的適應能力。
一般而言,異國他鄉初來乍到,正常人都還在觀望恐慌之中,就如她身邊那對兄妹,但這女子已經直奔自己目的而去。
而行動力強的不只這女子一人,像是事先就預料到一般,姬清遠忽然撩起車簾從外面護衛手中接過一張紙條。
“這是什麼?”陳子楚問道。
“我之前有讓家裡的護衛快馬去打聽嬴珣的去向,”姬清遠淡淡道。
畢竟他父親的命令是讓他帶回姬嘉樹,沒告訴他弟弟還帶了一位女子該怎麼辦,那麼需要的就是確認這女子身份,然後儘快各歸各位。
陳子楚一愣,想起姬嘉樹之前和他談起他深不可測的大哥之事,內心微微一凜。
要支撐門面的世家子能想到並做到這些不特別,但如果一個人被禁錮在一個院子裡十幾年,卻還能有如此才幹,就不能說不可怕。
但當姬清遠打開手中紙條,卻微微一怔。
“怎麼了?”姬嘉樹問道,他記得嬴珣是被養在他母親的孃家,他舅舅南楚安國侯府中。
然而下一刻,姬清遠看向姬嘉樹道。
“嬴珣他人在國師府。”
國師府?
嬴抱月一怔。
南楚的國師府,就只有一個國師府。
前世今生,她似乎註定都要到那裡去。
在轆轆的馬車車輪聲中,她撩起車簾,看向馬車奔向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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