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你說過,我不是鬼,而是個人。”
慕容恆注視着嬴抱月的雙眼,認真地說道。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就在在想要選擇死在姐姐手下之時,他腦海中卻忽然浮現出這句話,浮現出了這名少女趴在山崖上死死拉住他的眼神。
就在回想起那雙眼睛的時候,他心中忽然鬼使神差地涌起一個極爲強烈的願望。
“也許是因爲我既卑劣又太膽小,”慕容恆摸了摸右臉到底疤痕,“那一刻我忽然不想死了。”
他想要活下去,作爲一個人,好好地活一回。
嬴抱月望着火光邊的少年,目光微微怔忡。
她感覺到的沒有錯,慕容恆的確已經脫胎換骨了。
嬴抱月輕聲問,“後來呢?”
“我告訴那個聲音我選擇活下去,”慕容恆平靜道,“我告訴她,只要能彌補我的罪過,我什麼都願意做。”
死了的確能一了百了,比起作爲罪人死去,他更想彌補自己的罪孽。
只是當時他也不知道,他還能做些什麼。
“那個聲音告訴我,如果我想要贖罪,最好的方式就是回到西戎。”
“回到西戎?”
嬴抱月隱約猜到了慕容音的目的。
她恐怕是想讓慕容恆當一個雙面間諜,讓慕容恆將西戎這邊的情報傳出去。
“我到底是從西戎王庭出來的人,只要找好藉口,回去並不難,”慕容恆看了嬴抱月一眼,“我應該還沒和你說過吧,我曾是十二翟王的人。”
淳于夜的人?
嬴抱月心頭一跳,她雖然知道慕容恆是西戎人安插在北寒閣中的細作,卻沒想到他之前居然隸屬於淳于夜麾下。
“將我養大的人不是十二翟王,但就在我十歲後,他在一場圍獵中選中了我,讓我當了他的部下。”
“圍獵?”
嬴抱月心中忽然泛起一種詭異的預感,“不會狼追奴隸,貴族在後面射殺的那種圍獵吧?”
“你怎麼知道?”
慕容恆詫異地望了她一眼。
這種圍獵對西戎貴族而言不僅只是一種取樂,也是從中挑選手下的途徑。少數能在這種殘酷廝殺中活下來的奴隸會被翟王看中,收爲羽翼。
對奴隸而言這堪比一步登天,看中自己的翟王也相當於再造的父母。
“因爲我剛剛到這裡的時候,經歷了一場這樣的圍獵。”
嬴抱月解釋道。
想到慕容恆也是從之前那種血腥的圍獵中活下來的,她的心情就異常沉重。
“剛到這裡的時候?”
慕容恆蹙眉,“我還沒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高階大典應該才結束不久纔對,沒人比他更清楚這裡離西嶺雪山到底有多遠,就算是天階修行者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這個地方,清晨在湖邊發現嬴抱月倒在雪地裡的時候,他還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
“說來話長,”嬴抱月苦笑一聲,她如何到了這個地方,連她自己都不太清楚,更別提三言兩語和旁人解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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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這些,這裡到底是哪來?”
嬴抱月神情有些緊張,“既然你是十二翟王的人,這裡難道是十二王庭的領地?”
慕容恆是爲了贖罪自己主動回到了西戎,那麼他最有可能回到的地方就只有淳于夜的領地了。
之前在黑洞中淳于夜推了她一把,難道就是爲了將她丟到自己的地盤上?
“不是,”慕容恆搖了搖頭,看向帳篷外的風雪,目光有些複雜,“這裡是丁零。”
丁零?
嬴抱月一怔,她知道這個地方。
因爲丁零位於西戎領土的最北端,是西戎部落聯盟中最偏遠的部族。
其原本是一支在漠北第一深湖黑湖邊遊牧的部落,在上一代白狼王在世的時候,丁零被西戎征服,成爲西戎的臣屬之一。
如果嬴抱月沒有記錯,丁零部落歸西戎王庭第十王庭管轄,再往旁邊的堅昆部落則屬於第十一王庭管轄。
也就說,她之前在圍獵中見到的那個肥胖的翟王,是第十翟王?
“等等,”想到這裡嬴抱月忽然回過神來,看向慕容恆,“你爲什麼會在丁零?”
且不說這裡是第十王庭的地盤不是十二王庭的,丁零部落本身地理位置也十分偏僻,在漠北各部落中是最窮的一個,遠離西戎的王權中心。
丁零哪怕在西戎王庭內部也是用來流放罪人的地方,一般西戎人只有犯了什麼大罪,纔會被流放到丁零。
如果慕容恆真想當一個雙面間諜,呆在這裡他根本獲得不了任何情報。
“我本來是想回去白狼王庭,”慕容恆道,“但救我的人說我就這麼回去不合適。”
說起來,的確不合適。
嬴抱月想了想,大概明白慕容音考慮到了什麼問題。
慕容恆作爲細作被用來在初階大典最後一天引發佈置在山上的陣法,很明顯被當成了棄子,他的任務就是在最後死去。他如果就這麼安然無恙地回去,反而會引起西戎人的懷疑和戒備,搞不好會再次招來殺身之禍。
再加上他如何解釋在山崩地裂中活了下來也是個問題,總不能和西戎人也說是一陣風救了他吧?
“我到底用什麼樣的身份回到十二翟王的身邊,這是個問題,”慕容恆苦笑道,“況且救我的那個人說,她也沒完全信任我。”
“這……”
嬴抱月神情複雜地看着慕容恆,但慕容恆面上卻十分坦然。
“我到底是曾經鬼迷心竅爲西戎人賣過命的人,”少年自嘲道,“如果這一次我只是爲了求生嘴上哄騙她,回到西戎依舊我行我素,那麼她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被親姐姐懷疑讓他十分痛苦,但做過的事擺在那裡,他無話可說。
信任需要用時間來證明。
“救我那人畫了一幅地圖,指引將我來到了這裡,”慕容恆注視着帳篷外的風雪,“她說這裡有她的一個老朋友,讓我來找他。”
慕容音的朋友?
嬴抱月有些困惑,丁零離後遼路途遙遠,慕容音的風法應該也到達不了,她怎麼會在這種地方有認識的人?
“你說的那個朋友,是誰?”
“他出去爲你採藥去了,”慕容恆看向帳門,“應該快回來了。”
“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