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禪閭躺在佛龕上動了動,一股惡臭直直從烏禪閭的頭頂上衝了下來。
但這次不僅烏禪閭沒有露出噁心的神情,反而仰着頭,滿臉崇敬地望着頭頂上的人。
烏禪胥仰面轉了個身,一隻手臂從身上蓋着破羊皮裡露了出來。
那手臂說是手臂更像一根枯樹根,小臂皮包骨頭,上臂靠近肩膀的位置卻鼓着個大包,一個瘤子一般東西附着其上。瘤子上面盤根錯節地佈滿了經脈和血管,就像心臟一般不斷跳動着。
烏禪閭望着那顆瘤子,不禁屏住了呼吸。
雲首峰峰頂的那場大戰他因爲早早落入了山澗之中沒能親眼目睹,但之後通過傳到禪院的情報他了解到了那場戰鬥中發生了什麼。
烏禪胥手臂上那顆瘤子的位置,正是當初長出眼珠並炸開的地方。
很多人以爲他兄長在那場戰鬥中死了,只有他知道,並非如此。
“師父,徒弟來晚了。”
望着那顆跳動的瘤子,烏禪閭恭恭敬敬地低下頭謝罪。
“無妨。”
雲中君的聲音從瘤子裡傳出來,他淡淡道,“你兄長也剛甦醒不久,你現在回來剛合適。”
烏禪胥鬆了口氣,望着那顆瘤子,有些疑惑地開口。
“師父,您不在白狼王庭嗎?”
雲中君雖然是他的師父,但他們這些徒弟除裡了淳于夜和烏禪胥之外,沒有多少人有機會面見他。
他們這些徒弟都知道雲中君的忌諱,那就是他非常討厭被人看到自己的模樣。
之前有剛進禪院不久的小徒弟提出想見師父的真容,只是說了一嘴,結果就直接被廢了境界丟出了禪院。
被趕出禪院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徒弟大概已經進了狼肚子。
總之烏禪閭以往都是通過裡面那間小佛堂的佛像和師父交談,久而久之在他心中雲中君的模樣就和那尊金色的佛像一般高大莊嚴。
但不知爲何,這一次在外收到禪院的消息時,上面直接寫了讓他回來後直接來這間房間見烏禪胥。
烏禪閭當時還以爲怎麼回事,沒想到是師父通過這種方式和他對話。
如果師父在西戎,完全可以通過那座佛像,要用他兄長這個工具,說明雲中君人應該在很遠的地方。
“我的確不在西戎,”雲中君的聲音從瘤子裡傳來,“我走了有幾天了。對了,阿夜的婚禮還順利麼?”
“夜公子他……”
其實烏禪閭在路上耽誤了點時間,沒能親眼旁觀淳于夜的婚禮,但既然白狼王庭的替身那沒傳來什麼消息,那應該沒發生什麼大事。
“翟王殿下的婚禮應該順利結束了,”烏禪閭恭敬道,“婚禮上兩場對戰雙方一勝一負,聽說須卜家的人都很滿意。”
“哼,”雲中君淡淡道,“那就好。”
“阿夜他一直是個識大體的孩子。”
烏禪閭嚥了口口水,看來他猜得沒錯,淳于夜這次的婚事果然也有他師父的手筆在裡面。
怪不得淳于夜這次會這麼乖乖聽話呢。
“師、師父,您這次叫我回來有什麼事嗎?”
烏禪閭問道。
他原本在禪院算是流動人員,並不是一直呆在外面。只是他兄長烏禪胥是前秦分堂的堂主,原本常年呆在前秦,結果烏禪胥經過雲首峰那一戰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整個人算是廢了,只能當個傳話的傀儡。
前秦分堂那邊缺人打理,他從西嶺雪山出來後收到傳令讓他去前秦分堂鎮場子,結果他剛走到半路,卻又收到傳令讓他立刻回西戎。
他從後遼跑到前秦,又跑回西戎,憋了一肚子火,只是面對師父,他也沒哪個膽子抱怨,只能低三下氣地問道。
“哼,是不是要你從前秦回來,你覺得不服氣?”
烏禪胥手臂上的瘤子跳動了一下,烏禪閭渾身一涼,整個人猛地趴在地上,砰砰磕頭。
“師父!弟子絕無此意!”
雖然烏禪胥手臂上的那顆眼珠已經炸了,但他卻莫名覺得有眼睛在上面在盯着他。
雲中君沉默着不說話,烏禪閭頓時心驚膽戰,磕頭的聲音更響。
“行了,別磕了,我知道你忠心。”
等地上見了血,雲中君纔開口制止。
“我把你從前秦叫回來,倒不是覺得你不配當堂主,”他淡淡道,“只是前秦分堂已經不需要再去人了。”
烏禪閭聞言心頭一跳。
爲什麼?
只有他們這些心腹弟子才明白,他們師父在前秦布了一局大棋,就快到收網的時候了。
此時正是用人之際,怎麼會不需要人呢?
“想知道爲什麼?”
烏禪閭下意識地點頭,點完頭才發現自己行動草率了,又驚恐地趴到了地上。
“行了,告訴你也無妨。”
雲中君淡淡道,“因爲我現在就在前秦的分堂。”
烏禪閭趴在地上瞪大眼睛,因爲過度震驚,他不禁口吃了起來,“您、您親自去了前秦?”
只有很少的弟子知道,禪院雖然在前秦建有分堂,但前秦對雲中君而言是個忌諱的地方。
分堂堂主這個位子聽着尊貴,離開禪院這個處處都被人監視的地方,在外面不用回來,就和土皇帝一樣,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但事實上,長城內除了前秦之外的分堂幾乎都被雲中君光顧過。
不少弟子以爲離開禪院就能肆無忌憚地享受金錢和權勢了,結果常常在得意忘形之後,第二天發現師父就站在自己的門口外。
這種事烏禪胥沒有經歷過,但他光想就能感覺到那種驚恐。
呆在禪院內,他常常覺得像是有一根繩子套在自己的脖頸上,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套緊,讓人喘不過氣來,只有到外面出任務才能略微放鬆一會兒。
而那些分堂的堂主,自以爲擺脫了控制,但在做了一場美夢之後,卻發現自己的脖子上依舊套着那根繩子。
一夜之間從天上落到地底,不知要摔得多慘。
但也正因如此,在諸多分堂的堂主裡,唯有他兄長烏禪胥最被禪院弟子羨慕。
只因他們的師父雲中君,之前從未踏足過前秦的分堂。
之前禪院裡一直流傳着一個說法,那就是在這片大陸上,唯有前秦,是他們師父永遠都不會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