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玉欄杆身着赤袍的少年聞聲懶洋洋回過頭,俊秀面孔上雙眸微微眯起。
他整個人像是沒骨頭一般軟爛,但他這樣看人的時候卻彷彿正在打盹的老虎忽然睜開了眼睛,讓人心底一寒。
哪怕和他朝夕相處了多年,陳子寒每次看到這個眼神都還會本能的發憷。
但好在赤衣少年看了兩眼又趴了回去,面無表情道,“子寒,你來了。”
“二殿下,您別嚇我,我不過是開個玩笑,您至於這樣嗎?”陳子寒從後面走到少年身邊,心有餘悸。
“怎麼你今晚還在宮中值夜?”赤衣少年並沒回答他的話,背對着少年侍衛淡淡道,“今天不該你休沐麼?”
陳子寒聞言劍眉微微一皺,握緊腰邊長刀,淡淡開口,“本來是如此,但我回家後發現我大哥回來了,說是要在家裡待兩天。”
“我母親那人你知道,要是見到我保不準又要我去和那人比個高低,”陳子寒面上厭惡之色一閃而過,“比了那麼多年有什麼意思,還不如繼續回宮當值。”
“所以你就爲了躲清靜調了班又跑回來了?”赤衣少年聞言噗嗤一聲笑了,“休沐何等難得,你就和你那大哥比一場又怎麼了?”
少年眼中露出一絲戾氣,“你又不是比不過他。”
“比過他又怎麼樣?”陳子寒面無表情,“全南楚都知道我比他強又怎麼樣?”
難道他就能取代那個人元妻之子的地位?還是他母親就能如願擺脫繼妻的位分?
“再說了,初階大典就要到了,我卻把我們南楚的繼子在自家打得滿地找牙?”陳子寒無言地看着身邊清瘦的少年,“二殿下,您沒事吧?您還是我們南楚的二殿下麼?”
夜色下,南楚大司馬次子陳子寒默默地看着南楚王姜良第二子,南楚二殿下姜元。
心道這位南楚王子莫不是敵國派來的奸細吧?
“這裡沒有別人,我和你說過,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赤衣少年淡淡看着身邊的侍衛。
“好,沒問題,”陳子寒點頭,從善如流地喚道,“姜元元。”
砰的一聲一個爆慄在少年侍衛頭頂炸開,南楚二殿下姜元哦不姜元元收回自己的手,“你這個叫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陳子寒目光無奈,“是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告訴我你叫姜元元而不是姜元的。”
赤衣少年一怔,看向天上明月不再說話。
“元元,娘走後,你以後有事就去求你爹。”
姜元元是他小時候在冷宮中母親自作主張給他起的名字,他剛出生的時候,那個男人甚至沒有想起來給他個名字。
如果不是那個男人的兒子不知爲何一窩一窩的死,那人大概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他還有個兒子丟在冷宮。
而就在姜元元母親死後,誰都沒想到原本身體康健的大殿下會突然病倒從此纏綿病榻,而他終於被南楚王想起接出了冷宮。
他被問到名字,那個男人聽到他的名字沉默了一瞬後道,“你以後就叫姜元吧。”
一夜之間,姜元元變成姜元,冷宮中的無名王子變爲南楚炙手可熱的二殿下。
姜元元很少解釋這些,而這世上也沒幾個人會叫他的名字了,除了他眼前這個不用繼承家業立志肆無忌憚地活着的疏狂少年。
“你要叫就叫吧,”姜元元懶懶趴回欄杆,“你剛剛爲什麼突然提起前秦公主?”
陳子寒一僵,還以爲這一茬都揭過去了。他模仿着姜元元的樣子鬆開刀柄趴上欄杆,擡頭望月輕鬆道,“這還不是因爲我們的殿下在這對月傷神麼。”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在傷神了?“姜元元瞥他一眼。
“前秦公主到了,你連面都沒見到人家一眼陛下就讓其直接住到了國師府,”陳子寒拍了拍他肩膀,“畢竟是你原本的未婚妻,會傷心很正常。兄弟我都懂的,你不用不好意思。”
就算不用繼承家業這小子也放肆過頭了吧,姜元元現在只想把這小子一把丟到這高臺下面。
看着少年侍衛一臉少見的燦爛笑容,姜元元目光無語,但也有些複雜。雖然平素陳子寒多有掩飾,但每次到了這個時候他就會認識到,這位南楚宮人眼中的“冷麪侍衛”的確是那個稷下學宮“桃花公子”陳子楚的弟弟。
“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麼,”頂着陳子寒挪揄的目光,姜元元淡淡道,“這婚約是如何落到姬嘉樹身上你清楚的很。”
陳子寒收回嘴角笑意,靜靜看着眼前年方十六,卻已讓人看不清深淺的赤衣少年。
沒錯,別人不知道,但他這個二殿下的心腹,卻一清二楚。
清楚這個羸弱的年輕人到底有什麼樣的手段。
比如他是如何暗地裡操控南楚的朝堂,讓南楚王自己開口把原本會落到他身上的婚約,賞給了下面的人。
“你明明知道我對那個女人沒興趣,”姜元元淡淡道,“怎麼突然想起來提她?”
“真沒興趣?”陳子寒看他一眼,隨後在少年審視的目光下投降,“好吧,是我回家的時候,遇上了我大哥,說了兩句話,提到了那個女子。”
姜元元點頭,陳子楚在姬嘉樹的授意下出城去接那個公主,這件事早已從邊境傳來,王室情報司已經收到消息了。
但陳子楚那個人看着輕浮,但其實很知道輕重,不可能和陳子寒說太多東西。
比如今天在稷下學宮裡發生的事。
不然此時陳子寒就會對另一個女人感興趣了。
“我大哥沒說什麼,但之前在邊境有官員見過那位公主,傳來了不少消息,”陳子寒倚在欄杆上調笑道,“聽說是個美人。”
“我問了我大哥,他沒否認,他不否認那證明應該是不錯的,”陳子寒看着姜元元道,“你就不後悔?”
“後悔?”姜元元輕笑,從他成爲二殿下,什麼美人沒見過,多少南楚世家想把美人往他這裡塞,但他需要的不是這些,“我的婚事,必須要賣個好價錢。”
少年懶懶笑道,笑意不及眼珠。
他需要的是助力,需要的是靠山。他已經沒有強大的母族了,想要在朝堂上立足,在這個後宮裡活下去,從他大哥那搶來那個位子,他的正妻必須能給他帶來足夠的權勢力量。
但這些,前秦公主都沒有。
“比起這個,我對另一個消息反而更感興趣,”姜元元淡淡道。
“什麼消息?”陳子寒睜大眼睛。
“情報司剛剛傳來消息,”姜元元看向他眯起眼睛。
“稷下學宮今天,出了一個女學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