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望着歸辰的眼睛,她想要說些什麼,似乎又什麼都不必說。
這個從最初的原點一直陪着她的人,在最後時刻克服萬難趕到了她身邊。
他已經不是那個在院子裡被親生父親派的護衛壓在地上無力反抗的少年了。那個原本被家族拋棄的少年,已經成長成了如今的模樣。
他是她這輩子第一個將自己的身家性命託付給她的人,無論發生任何事,她都會相信他。
只是嬴抱月沒有想到,他會做的比她想象的還要好。找回歸家散落的部衆,得到這些人的承認,歸辰又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呢?
嬴抱月心中有些燙也有些酸,她不敢去想,此情此景她也無法和歸辰說太多,只能朝他點點頭。
歸辰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隨後目光轉爲堅毅,轉頭號令身後部衆加入廣場上戰鬥。
衆臣驚訝地發現歸家軍中有不少將領居然和穆家軍裡的人認識,有些人不是本來互相認識,而是從故人之子身上找到了老友的痕跡。故交相見,每名兵將眼中的都閃爍着複雜的情緒,即便十幾年未見,物是人非,可配合起來卻依然天衣無縫。
衆人感到驚訝的同時,又恍然意識到這些人和他們的父輩在十幾年前都隸屬於同一個人的麾下,也許就是同個戰壕並肩作戰過的兄弟。
在歸辰和穆由的指揮下,穆家軍和歸家軍的軍旗合併,靠在一起在空中飄揚。
眼前的場面猶如時光倒流一般,足以讓上了年紀的人感慨萬千。
“沒想到老夫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樣的場面……”
“秦軍,這纔是秦軍啊!我們大秦的虎狼之師啊!”
“已經消失的穆家軍和歸家軍居然能夠重現,不是我在做夢吧……”
“回來了,回來了,不愧是龍驤將軍的後人啊!”
“好似回到了大秦開國時的模樣……”
歸辰帶來的人雖然不多,卻極高地提振了穆家軍和禁軍的士氣,廣場上原本一團散沙的秦人似乎找到丟失多年的骨氣,變得空前團結起來。
渾身浴血的穆由騎在馬上看着這一幕,鐵石之心都有些觸動。
在二十年前,由太祖皇帝和大司命率領的秦軍是山海大陸上最強大的軍隊,素來有“虎狼之師”的威名。
可自從八年前那場浩劫之後,秦軍的威名就被淹沒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中。
若是放在二十年前,又有誰敢挑戰秦軍?
過去的時代,終究已經結束了。
穆由望向不遠處親自衝鋒陷陣的歸辰,彷彿看到了自己那個死去的老友的影子。
“歸明啊,你也終於後繼有人了。”
穆由喃喃念着老友的名字,握緊手中的長槍。
看着歸辰奮戰的模樣,穆由既感到欣慰,心中深處有一個地方卻又感到隱隱的痛意。
看到歸明孫兒的模樣,讓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另一個沒有留下後代的朋友。
“阿誠……”
如果金家沒有出事,穆家原本是打算和金家聯姻,而不是和歸家。
驃騎將軍穆由,車騎將軍金誠,以及龍驤將軍歸明,大秦三雄最終活在人世上的只剩下他一人了。
如果金家沒有出事,金誠不會絕後,他的女兒也不會錯嫁給歸昌受多年磋磨。
但這樣的話,也不會有歸辰這個孩子出現了。
穆由閉目長嘆一口氣,只能說這都是命。
從歸家軍出現開始,他就注意到了隊伍最後方歸辰派人專門保護着的那輛馬車。看來現在貴陽城內的確已經亂成了一團,讓歸辰甚至不放心將母親和妹妹安頓在城內,只能帶着她們上戰場。
歸家……也實在是不容易。
穆由收起復雜的心緒,將所有精力都投入了眼前的戰鬥之中。
他和歸辰能做的,也只有穩定住廣場上的局勢,控制住禪院弟子的攻勢。
最終能打敗雲中君的,卻只有嬴抱月他們。
然而……
穆由看了一眼高臺,憂心忡忡。
……
……
“鐵衛?”
雲中君站在高臺上,漠然地看了穆由一眼,望着嬴抱月輕笑出聲,“一個境界那麼低的毛頭小子,帶着那麼點人,能抵得上什麼用?老夫還以爲你能有什麼援軍呢。”
嬴抱月面色平靜,“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他來了,就可以了。”
雲中君收起笑容,目光變得冰冷至極。
“所以寡助者,必然就是失道者?”
“這世上多的只有牆倒衆人推的豺狗。不,那羣人連狗都不如。”
嬴抱月蹙了蹙眉,她不知道自己這句話到底哪裡刺激到了雲中君的神經,但她總覺得他的情緒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之前無論發生什麼,這個男人都像是置身事外,有一種俯瞰衆生的冷漠和輕蔑。
可自打歸家軍出現開始,這個人嘴上嘲諷,情緒卻不復之前的冷靜。
堅不可摧的冰面上,似乎出現了一絲裂痕。
怎麼回事?
嬴抱月心中有一絲模模糊糊的感覺一閃而過,但不等她抓住,強烈的殺意和腥臭味撲面而來。
“還是快點結束這場鬧劇吧,看一羣螻蟻這麼救來救去,真是噁心至極。”
雲中君冷笑一聲,臉上的面具下似乎有什麼鼓鼓囊囊的東西抽動了一下,身形在原地消失。
殺氣瞬間掠至嬴抱月的鼻尖,但不等她出劍,雲中君的劍尖就被巨闕劍一劍挑開!
“阿稷!”
李稷的身影也消失了,兩人再次陷入激戰。
嬴抱月想要衝上去卻被騰蛇從身後一把抱住,濃烈的黑雲再次纏繞住激戰中的李稷和雲中君,龐大的真元氣息覆蓋住整個高臺,這一次連嬴抱月和騰蛇等人都被包裹入了兩人戰鬥引發出的真氣漩渦之中。
龐大的真元衝擊讓嬴抱月頭暈目眩,她勉力睜開雙眼,只能看見在漩渦的中心兩個高速碰撞的身影,兩人看上去勢均力敵,然而就在戰鬥進入白熱化階段之時,在劍光之中,她忽然聽見雲中君的聲音。
“你長大了呢。”
“你母親如果還活着,看到你現在的模樣大概會很是欣慰,”雲中君含笑看着李稷的眼睛,“說起來,你的眼睛和你母親長得很像。”
“還記得你原本的名字麼?
“趙寄。”
嬴抱月的心臟被狠狠撞擊了一下,當年繡在髮帶上的那個“寄”猛地浮現在她的眼前。
趙寄,這是李稷本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