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彥離開之後,嬴抱月寫了一封信交給丫鬟,讓她交給姬嘉樹歸辰等人。
隨後她一直沉默地坐在窗邊,靜靜注視着樓下經過的行人和車馬。
流雲樓內的人知道她在思考事情,沒人來打擾她。
不知過了多久,傳來推門的聲音。
嬴抱月擡起頭,只見李稷抱着孩子站在門外。
這些天來,她逐漸習慣將青龍神稱作“李稷”,雖然她心裡知道祂並不是他。
來到山海關後,嬴抱月一直不知該如何向其他人介紹青龍神,如果說他是神靈,只會嚇到樓裡的普通人。
結果還沒等她介紹,所有人都熟悉地和他打招呼。李稷之前在山海關住過不少時日,山海居流雲樓裡不少人都認得他。
即便當初李稷住在山海關的時候是戴着面具的,但是因爲他的瞳色和氣度都十分特別,其他人看見他的眼睛就認出了他,隨後驚豔不已。
神奇的是,面對普通人對他打招呼的時候,青龍神都泰然處之地迴應,完全不擺什麼神靈架子,和在中唐風雨樓的時候判若兩神。
即便是陌生人,他也總是自稱爲李稷,這麼一通操作下來,居然沒有多少人意識到“他”的異常。
再加上最近青龍神總是抱着個孩子,更是莫名增加了親和力。這兩天連街邊賣菜的大娘都會無比自然地跟抱着孩子的李稷打招呼,讓知道祂真實身份的人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了。
算了……
嬴抱月決定,就隨祂去吧。
大敵當前,她再糾結他是誰,他還是“祂”,也是庸人自擾。
另外這些天,青龍神已經重新戴起了面具。只因他原本的容貌實在是太惹眼了,走在大街上所有人都會盯着他,於是有天抱着孩子出去散步的時候,青龍神就從街面上的鐵匠鋪裡買了一副面具戴上。
當他第一次戴着面具抱着孩子回來的時候,嬴抱月恍神了很久。
但回過神來,她腦子裡的第一反應是……
“祂居然會買東西?”
她把這句話問出口的時候,果不其然收穫了神靈大人一個鄙夷的眼神。
那一刻他的表情比李稷還要生動。
在普通人面前叫他“龍神大人”,只會徒增麻煩,、自此之後,嬴抱月乾脆也就叫他李稷了。
此時會自顧自推門進來人,也就只有他了。
應龍已經趴在李稷的肩頭睡着了,這些天李稷到哪都抱着祂,甚至會抱着應龍在街道上溜達。
應龍在街上已經獲得了一個“小龍”的名字,而李稷在街面上的身份是“小龍他爹”。
“小龍他爹,又抱孩子出來曬太陽啊?”
當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嬴抱月愣了半晌,簡直說不出話來。
現在她已經聽習慣了。
街上那些誇“小龍”長得好的大爺大娘們,大概猜不到這孩子真的是條龍吧。
“你來做什麼?”
嬴抱月放下手裡的密信。
李稷將應龍放到牀上,“我看春華君和歸辰都在做準備,人質交換的時間地點決定了?”
嬴抱月點點頭。
說實話,不能怪李稷這些天一直抱孩子溜達,他在流雲樓裡的確沒什麼事要幹。
姬嘉樹要處理前秦那邊送來的國事,還要聯繫姬墨,歸辰則又要照顧母親又要管理歸家軍,都忙得團團轉。
“時間沒變,在三天後的子時,但地點由我們這邊決定。”
嬴抱月道,“定在沙城。”
李稷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沙城,對於他們一行人而言,是個難以忘記的地方。
此地離白狼王庭雖近,卻是他們熟悉的地盤。在那裡他們進行過很多場戰鬥,那裡也是百里策凌和杜子卿等人率領的反抗軍出發的地方。
沙城內的奴隸已經全部被策反,即便雲中君迴歸後嘗試重新控制沙城,想必也不會滲透的那麼快。
這個地方也滿足了楚彥所提出的雲中君談判的底線,處於距離白狼王庭二十里內的地方。
“如無意外,雲中君會接受這個條件的。”
嬴抱月眯起眼睛,“如果他這都不能接受,那也沒什麼好談的了。”
其他的條件她基本上都沒有改動。
李稷點頭,“他會接受的。”
怪不得嬴抱月已經讓姬嘉樹等人開始準備交換人質的事宜了。這件拉鋸了好幾天的事,終於有了結果。
“雲中君要求除了人質之外,同行者不得超過四人,”嬴抱月擡頭看向他,“我答應了。”
她附加的條件是,雲中君那邊也同樣必須遵守這個規則。
李稷目光閃了閃,“你準備帶誰去?”
嬴抱月沉默了片刻,“我想帶你、嘉樹、歸辰。”
既然只能帶四個人,那麼就必須得帶他們這邊的最高戰力。她肯定是要去的,歸辰也肯定要去,那剩下兩人,也就只有李稷和姬嘉樹了。
只是……
果然不出意外,“李稷”挑了挑眉梢,“我不是你的部下。”
“我明白,”嬴抱月仰頭,“我剛準備去徵求你的同意。”
只是她還沒有去找他,他自己已經抱着孩子來了。
李稷冷哼一聲別過臉去,腦門後的髮帶甩了甩,“雲中君想必會帶着淳于夜,白犬神在那小子身上,我得去看看。”
言下之意,他是爲了鎮壓白犬神而去,可不是爲了管她這邊的事。
嬴抱月苦笑,“那你多加小心。”
“對了,我要帶祂去,”青龍神瞥了一眼牀上的應龍,“反正我們都不是人,也不算超了人數。”
啊……還能這麼算?
嬴抱月一愣,仔細一想卻也沒有問題。
“你要不要再帶個人?”李稷問。
嬴抱月想了想,搖頭,“太危險,算了。”
這是一場鴻門宴,如果順利的話他們能帶着姬清遠回來,如果不如人願……
那就是全軍覆沒。
但她不能不去。
如果她連正面應對金雲的勇氣都沒有,那她永遠無法打敗他。
李稷上下打量着嬴抱月的表情,“看來,你想好了?”
嬴抱月點頭,平靜地開口,“我要殺了他。”
從穆容音那裡得知雲中君就是金雲的時候,她曾經震驚過迷茫過猶豫過。
只因金雲是個不折不扣的受害者。
他的所作所爲因他的身世變得有了緣由。
嬴抱月並不想評價金雲行爲的對錯,她也不覺得自己有那個資格。
但是在看到楚彥之後,她下定了決心。
她本來就不該猶豫。
鬼胎已死,楚彥等禪院弟子身上的蠱毒卻未消,說明他們身上蠱毒的蠱王另有其人。
雲中君就是那個蠱王。
只要雲中君存在,禪院弟子就會永遠受控制。
還有淳于夜……
還有那些死去的西戎人和邊關百姓……
又能說誰對誰錯呢?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只有殺了他,才能結束這一切。”
李稷靜靜望着她,“是該做個決斷。”
人和人之間要做個決斷,神靈和神靈之間也該做個決斷。
祂和白犬神,也該有個了斷了。
嬴抱月忽然不安起來,“等等,你要……”
這時敲門聲打斷了她的話。
門打開,姬嘉樹拿着一封信站在門外。
“抱月,”姬嘉樹的臉色蒼白,“我父親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