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家規森嚴,其中最嚴的一項便是在女色上。
前朝講究風流清談,從國君到世家臣子均滿宮滿府的鶯鶯燕燕,而如今的霍家家主經歷過亂世的霍老爺子當年在貴陽見多了沉迷女色作風糜爛的世家子弟,對此深惡痛絕。
霍家有家規男丁有子四十前不可納妾,年輕公子院中更是不能放女子,成親前只能由小廝服侍。而霍湛作爲嫡長孫更是率先響應祖父樸素的作風,院中除上年紀的老僕以外就只有一個小廝一個書童而已。
看着帶着護衛走進書房的那個女子的身影,霍湛只覺太陽穴一陣陣隱隱作痛。
這還是他這個院子第一次出現女子,而第一次出現還就深入到了他如此私密的地方。
因爲家中的這種作風,他從小就不習慣女子的靠近,更看不慣陳子楚那些人風流肆意的作風。每次就算出去應酬,看着那些詩酒風流左右擁抱的公子哥都心生不快。
溫柔鄉,英雄冢。
這一切都不過是會讓修行者的劍變鈍的阻礙罷了。
而就在初階大典之中,在嬴珣身邊第一次看到這個和周圍男子格格不入的少女之時,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快從他心中油然而起。
這是屬於他,屬於他們的領域。
那個女人根本不該踏入。
但這個女子不僅踏入了,還想窺探那個最高的位置。
不僅想要窺探,還走到了現在。
任何的陰謀似乎都不能阻擋她的腳步。
霍湛死死看着在他書桌前停下腳步的少女,書房的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門縫外傳來老奴不安的聲音。
“公子……這是……”
“把門關好,所有人退後十丈,守好院門不許任何人靠近,如果走漏一絲風聲我拿你們是問!”霍湛冷酷地命令道,外面的下人唬了一跳,連忙牢牢關上書房們,再也不敢窺探裡面一絲光景,只將兩個少年和一個少女留在裡面。
確認門外下人的腳步已經走遠,霍湛調動全身真元設好屏障,隨後才冷冷看着書案前轉身靜靜注視他的那個少女。
“如殿下所願,這裡是我的書房,不會有任何人進來隔音更是極好,”霍湛看着嬴抱月沉聲道,“但我太久沒出去家裡人想必會起疑,殿下有什麼話還請快點說。”
“還是霍大公子不介意將不能見人的事公之於衆呢?”
剛剛在院中,這個女子故作玄虛地甩出那麼一句話,讓周圍下人的臉色都變了,霍湛不得已只好單獨將這個女子帶至他的書房。
但現在想來他剛剛的反應實在是太大了一些,這個女子明明不可能知道些什麼。
想起剛剛下人們的神情,霍湛糟心地捏了捏眉心,覺得他恐怕是最近太累身體出了些問題,有些精神不濟才被這女子鑽了空子。
書房的房門關緊,偌大的空間中就只剩下他、嬴抱月和歸辰。
昏暗的光線裡,看着書案邊勢單力薄的兩人,霍湛忽然找回到了狀態,只覺他剛剛一瞬閃過的擔憂簡直有些可笑,
他是一個等階六甚至馬上有望成爲等階五的修行者,而對面只是一個等階七的女人,和一個等階九什麼都不是的護衛。
“殿下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思及此,霍湛眼中露出一絲不耐煩。
就算這個女子想作妖,她又能把他怎麼樣?他雖然對她的確有敵意,但他在外沒有絲毫紕漏,一個沒有絲毫助力實權的公主,她又能發現什麼,又敢對他說些什……
“聽說丹陽城前日有一戶乙姓世家忽然搬家了。”而就在這時,站在書案前的那個少女擡頭看向他,笑了笑開口道。
乙姓世家?搬家?
站在嬴抱月身邊戒備着霍湛的一舉一動的歸辰一直好奇嬴抱月找霍湛到底想說什麼,本豎着耳朵聽着卻沒想到身邊女子第一句是這個。
乍一聽感覺和霍湛完全沒關係啊。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就是這沒有絲毫預兆的一句話,卻讓門邊原本趾高氣揚的少年再一次,變了臉色。
這個女子,難道真的……
霍湛一瞬間睜大眼睛,但下一刻他強壓下心中猜測,冷着一張臉問道。
“殿下這時何意?在下雖然境界比不上春華公子,但還沒閒到有心思關注丹陽城哪家人搬家這些小事。”
“小事啊……”嬴抱月聞言笑起來,“對甲姓世家而言,區區一個乙姓消失了的確是小事,不過……”
她話鋒一轉,“只是可能是我比較閒,碰巧知道了這戶人家的姓名。”
“好像是姓王來着,”嬴抱月看着霍湛道,“我到丹陽不久,前秦遺老的人家也沒認全,不知霍大公子知不知道這戶人家?”
“王家?”歸辰聞言一怔。
總覺得好像這個姓在哪聽過。
而霍湛的指甲扎入掌心,看着面前少女僵硬地開口,“丹陽城內姓王的人家不少,我說過了我沒時間……”
然而下一刻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王土生。”
就在這時嬴抱月靜靜開口,說出這個名字,讓霍湛徹底失去了聲音。
“王土生?!”歸辰睜大眼睛,終於知道這個姓熟悉在哪了。
說到王土生,不就是從衆人戰第一輪開始就跟在霍湛身後的他們那個小隊的副隊長嗎?
這時他才驟然想起,前天衆人戰祭舞的時候這個霍湛的跟屁蟲居然不在!
屋內兩個少年的臉色都難看起來,但那個少女卻還平靜如初。
“霍大公子原來居然不知道麼?”嬴抱月看着霍湛淡淡道,“我聽堂哥說前天跳祭舞的時候,還是你爲王土生告的假,說他家裡有急事來不了了。”
“舉族遷走這可不是小事,想來這急事就是這件事了吧?”她凝視着眼前少年的眼睛。
“我……我當時沒聽說是這件事。”霍湛深吸了一口氣。
這不是謊言,王土生向他告假的時候可不是很說的,只說是長輩急病。如果說是突然要舉族遷走,他肯定能立即覺出不對來,怎麼會有後來的……
後來的……
“是嗎?這麼說霍大公子是被騙了?”這時嬴抱月聲音打斷霍湛的回憶。
八月很熱,密閉的書房很悶。
然而她下面的一句話,卻讓霍湛如置冰窖。
嬴抱月看着他輕聲開口。
“我還以爲,王土生將前秦祭舞的曲目和編舞泄露給北魏人一事,霍大公子之前知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