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
聽到考官報出那個名字,原本安靜下來的修行者和周圍民衆們瞬間炸成了一片。
連高臺上一直老神在在假寐的夢陽先生都睜開眼,看了一眼臺下。
所有人都被這戲劇性的開場打了個措手不及。
“沒想到居然是前秦王室內戰啊……”
“這前秦公主這場是輸定了吧。”
“別說輸定了,她根本不能嬴也不敢贏吧?這要是贏了前秦王室的臉往哪擱……”
“畢竟嬴大公子可是能繼承王位的人……”
站在登雲臺外的圍觀羣衆議論紛紛。
“這大概是修行界史上最離奇的一場對戰。”高臺上姜元元看着這一幕,不禁向姬嘉樹感嘆道。
他和嬴珣都是一國王子,多少能理解嬴珣的處境,不過連他也沒見過如此神奇的對決。
誰也沒見過。
王室子弟之間的對決其實並不少見,在一個王擁有諸多公子的情況下,每個公子之間會一直明爭暗鬥。
在家宴慶典和遊獵上,衆公子們在父王和民衆的眼皮子底下針鋒相對,各種比棋比劍十分常見。
但公主和公子之間的對決還是第一次。
這可是非常新鮮了。
兩者之間地位的巨大落差,也將給這一戰帶來極大的爭議。
姜元元看着底下議論紛紛的民衆們目光微深。
“這要是前秦的大公子輸給了長公主,這場面可就精彩了!”
“胡說八道!公主怎麼可能是公子的對手!接受的栽培都不一樣……”
“本來那女人也不可能是前秦繼子的對手!”
此言論一出周圍修行者和民衆都紛紛附和。
諸侯之子稱公子。
在諸侯王紛紛獨立稱王的現在,這個稱呼也用來泛指豪門士族的年輕男子,是對官僚貴族之子一種尊稱,國君之子繼而也被稱之爲王子。
嬴珣流落南楚,現任的前秦王又是他的平輩,他既不算王子也不算世家子,可出於對他身份的尊重,前秦人都稱其爲大公子。
但不管是以前的公子還是現在的世家子,所謂的琴棋書畫和君子六藝,這些原本都是用來培養公子的東西。
身爲男丁的嬴珣備受期待,但沒人會期待身爲公主的嬴抱月。
會一些本事自然是錦上添花,但王室可不會去尋名家精心教導公主,公主一般都是女官教導,能認得字懂禮儀就行了。名家大師那都是給公子的,所有的力量都會放培養公子身上。
畢竟公子有王位的繼承權,公主可沒有。
而在這種情況下,前秦目前王位第二順位繼承人的嬴珣,自然不可能輸給區區一個公主。
無論是道理上,還是在禮儀尊卑上。
話是這麼說。
但如果今日棋戰舉行之前衆人說這話還有底氣,但上午棋戰上嬴抱月的表現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一時間讓一切變得微妙起來。
周圍有不少人一副看熱鬧的神情。
“大公子……”此時聽着周圍的流言,站在嬴珣身邊的霍湛瞳孔微縮,猛然看向身邊眸光沉靜看不出喜怒的少年。
嬴珣靜靜注視着臺上的考官,神情平靜,但袖子下緊握的拳頭卻暴露了他並不平靜的情緒。
第一輪的抽籤引起如此大的騷動,但考官的抽籤還在進行下去。
登雲臺上留下的修行者都十分有名,很快其他考生對手的出現奪走衆人的注意力,霍湛的對手也在接下來被叫到。
“我走了。”嬴珣沒說什麼淡淡道,登上登雲臺上走到屬於他的棋盤邊坐下。而在他對面,嬴抱月已經坐好了。
不遠處還在等着考官叫名字的趙光遠遠看着這一幕目光無奈。
剛剛嬴珣名字被喊道的時候,嬴抱月身邊的人也被驚到,他還想和她說兩句,一轉頭卻發現身邊已經沒人了。
被第一個叫到自己時嬴抱月就走向了第一張棋盤,像是完全不擔心她的對手會是誰,中間嬴珣被叫到她的腳步也沒停。
“沒想到我們還真的第一盤就遇上了,”嬴珣深吸了一口氣擺正了姿勢,看向對面的嬴抱月淡淡道,“這抽籤真沒人動手腳麼?”
之前在山道上他們遇見之時,嬴抱月曾說了句等下棋盤上見。
但這只是一句寒暄,誰能想到居然一語成讖。
這六十四人中就他們兩個姓嬴的人,結果他們上來就遇上了。此等巧合不免讓嬴珣聯想到了祭舞戰時他代表前秦抽到了的那些順序明顯不對勁的籤。
“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嬴抱月笑了笑道,她如今只是等階七,可沒法那麼準確地判斷出有沒有人在籤箱中動手腳。
嬴珣聞言一怔,凝視着面前神情平靜的少女皺起眉頭,“你怎麼……”
他頓了頓道,“你怎麼像是根本不在意會抽到誰?”
以他們之間的關係和身份,這抽籤對她而言可以算是下下籤,但他棋盤對面的女子卻像是根本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像是根本不在乎她的對手是誰。
“畢竟我要拿第一啊,”嬴抱月笑了笑道,“那跟誰比不都一樣。”
每個人都是她終將要打敗的對手,早遇見晚遇見又有什麼分別。
況且能和嬴珣對弈對她而言也是難得的體驗。當然這句話她不會和嬴珣說。
“要拿第一我們遲早會碰上,就算我遇不上你,也會遇上打敗你的比你強的人,”嬴抱月笑了笑道,“對我而言沒什麼分別。”
嬴珣聞言一愣。他定定看了對面的少女一眼,忽然有些明白了之前霍湛醉酒後無意中向他吐露的抱怨。有時候這個女子真的很擅長讓人無話可說。
如果真有人挖空心思只爲了讓他和她對上,此時聽了她這番話不知道會不會想要吐血。
什麼顧忌他王位繼承人的身份不敢贏什麼的,害怕贏了被他穿小鞋什麼的。
那些人以爲的這個女子會有的矛盾顧忌糾結,她根本完全沒有。
估計想都沒有想過。
不過這也挺有問題,你倒是至少想一下……
嬴珣心道。
一絲忐忑和動搖皆無,這人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來着呢……
嬴珣深吸了一口氣,心情有些複雜。
此時考官所有籤都也已經抽完了,三十二張巨大的棋盤邊已經全部坐滿。
“兵棋戰第四盤,開始!”
伴隨着考官所在高臺上敲響的鐘聲,棋盤邊的修行者們紛紛抓棋子猜先開始。
雖然是第四盤棋,卻是第一盤公開在民衆眼前的露天之棋。初階大典向來注重觀賞,一邊考官所在的高臺上更是豎起了三十二個豎直的大棋盤,實時貼出每個修行者的每一步棋方便民衆品議。
三十二張棋盤同時開始,看的所有人目不暇接。
然而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率先看向了那個編號爲一號的大棋盤,那正是屬於嬴珣和嬴抱月的棋盤。
“和你下棋還是第一次。”
猜先的結果是嬴珣執黑先行,他靜靜將第一枚棋子下於棋盤之上,忽然開口道。
“我原先都不知道你原來會下棋。”
“是嗎?”嬴抱月擡頭看向他笑了笑,下出一子,“畢竟我們以前在阿房宮的時候不熟。”
“你知道麼,”嬴珣淡淡道,“我當年在阿房宮裡,下棋從未輸給過什麼人。”
當然他說這個不是爲了吹捧他自己棋力超羣。
畢竟他從三歲下棋開始,就沒人輸給過他。哪怕他剛懂規則一通亂下,宮人也好大臣也好遠房親戚也好,那些年紀是他幾倍的大人,居然都沒贏過他。
他小時候以爲是他天賦非凡,長大後才明白。
他不是不會輸,而是別人面對他的時候不能贏。
因爲他是大秦皇長子的嫡子。
沒人敢得罪他,當然沒人敢贏他。
“但只有一個人,我下棋從沒贏過她。”
嬴抱月摸棋子的手一頓,微微擡頭看向棋盤對面的少年,爲表自然只能開口問道,“那個人是?”
“是我的母親,”嬴珣笑了笑道,“更具體來說……”
“是差點成爲我繼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