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一聲粗噶的碎裂聲,號稱怎麼劈都劈不裂的汗青石地面裂開一道醜陋的裂痕。
而這一次,人們已經不再感到驚訝。
灰塵落下,人們睜大眼睛。
有一滴一滴的鮮紅落下,滲入地面上的裂縫之中。
而就在這裂縫盡頭的一側,站着那個尚未拔劍的少女。
她捂住一側的肩膀,而那一側的肩膀已經被鮮血染紅了。
“這是……”臺下趙光失聲出口,他身邊的李稷靜靜開口,“她躲過了。”
剛剛在越王劍上灌注的真元的幫助下,葉思遠的那一劍已經達到了神舞境的速度,那個少女犧牲了拔劍的時間最終躲過,但還是被劍氣所傷。
尚未拔劍,已然受傷。
高臺上站在姜元元身邊的姬嘉樹死死握緊拳頭,指尖扎入掌心。
在越王劍的幫助下,此時的葉思遠已經是不遜色於孟施的強敵。剛剛那一瞬,其實嬴抱月已經做到了身爲等階七近乎不可能做到的事,但還是沒法避免受傷。
“沒打中麼?”葉思遠眯眼看着遠處的少女有些意外,但下一刻他冷笑一聲,“我原本打算給你個痛快,卻沒想到你喜歡凌遲。”
姬嘉樹瞳孔一縮。
葉思遠手握的力量實在太強,而手段又太殘忍。
下一刻,高臺上亮起熾熱火光,空氣在一瞬間都被那高溫扭曲,而就在這火舌之中,葉思遠手腕翻轉,又是一劍向嬴抱月刺去。
“火舞金蛇!”
臺下有人驚呼,而姬嘉樹真的很想閉上眼睛。
他知道葉思遠爲什麼會使用這一招。
他聽過陳子楚向他描述嬴抱月在上四宮篩選中和葉思遠過三招時發生的事,那個時候葉思遠上來使用的就是火舞金蛇,卻被當時還不是等階七的少女以一種奇妙的方式接住了。
但在絕對的力量前,任何招數都沒有意義。
砰的一聲,高臺上的一聲悶響,嬴抱月的後背重重撞上大陣的邊緣,吐出一口鮮血,這一次她的胸前再被染紅。
然而所有的高階修行者都怔怔看着她。
因爲她再一次躲過了。
躲過了葉思遠的火法第三劍。
在染血的衣襟前,橫着一柄笨拙的鐵劍,鐵劍中央還有折斷後再接上的鑄痕。
“這是……”陳子楚睜大眼睛,“滴水穿石?”
面對葉思遠使出的以速度見長的火法第三劍,嬴抱月在一瞬之間拔劍,以水法第二劍滴水石穿應對。
需要上千劍的努力才能練出的呆笨劍法,陳子楚卻沒想到這個少女已然練就。
這是許義山在稷下之宴上使過的劍法,但陳子楚更沒想到本是用來攻擊的一招居然能這麼用。
靠這一招紮實的劍法,她抵消了火舞金蛇一部分的劍意,才得以躲過這一劍。
沒錯,躲過。
至今她無法和葉思遠正面對戰,臺上姬嘉樹目光微沉。如果她和葉思遠正面對戰,她手中的那柄鐵劍一定會斷。
在南楚境內,沒有任何一把劍能匹敵越王劍的強度。
那個少女將速度和反應發揮到了極致,用劍意抵消劍意,才換來了一絲生機。但就是剛剛那一招,就已經讓她心肺受損。
嬴抱月背靠大陣劇烈地咳嗽起來。
“還沒死?”葉思遠看着她神情再次意外,下一刻不等她喘口氣連續揮出四劍,四道帶着死亡氣息的劍光出現在嬴抱月面前!
姬嘉樹瞳孔一縮,下一刻會戰臺上再次響起摧枯拉朽般碎裂聲。
“火樹銀花!”
碎裂聲中,臺邊的大陣也搖搖欲墜,姜元元臉色難看,招手讓更多的禁軍補上去。
“這……那前秦公主還活着麼?”有被嚇到的民衆愣愣開口。
陣法搖搖欲墜,陣內宛如人間地獄。
但煙塵散去,人們發現臺上站着的身影是兩個,依舊不是一個。
空氣中飛舞着那個少女髮絲,她的髮髻已然被打散,烏髮飛揚,有血跡順着她的臉頰而下,渾身被鮮血染紅。
但她依然站立着。
“她躲過了。”臺下趙光這一次不需要提醒怔怔開口,但他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是鏡花水月。”陳子楚深吸一口氣。
縱然再次重傷,但那個女子還是避開了和葉思遠那一招的正面衝撞。她用水法第四劍鏡花水月隱藏了自己的身形,躲過了必殺的四劍。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正如葉思遠所說,這場戰鬥是對那個少女的凌遲。
因爲手中鐵劍無法承受越王劍的劍壓,她一直不能和葉思遠短兵相接,但即便如此,她卻沒有放棄。
明明這是一場無望的戰鬥。
“還躲?”葉思遠看着被血染紅的少女,痛快的神情中騰起一絲焦躁,但下一刻他露出一絲冷笑猛地再一次揮出四劍。
“不管是被刺死還是耗死,你想選那個我都成全你!”
陳子楚心中只期望這場對決快點結束,卻沒想到那個女子是如此的頑強。
再一聲巨響,那個少女死死握着手中的劍,她再一次受傷,卻也再次躲過了越王劍的鋒芒。
這一次她用的是水法第一劍落花流水。
依然是用劍法防守,她永不放棄,明明她不可能擁有獲勝的希望。
落花流水。
陳子楚怔怔看着眼前這一幕。
當初他們一起第一次見到她,也是看到她在哪怕等階五的追殺下還在繼續奮戰的身影。
他,和許義山。
明明只是一時興起接下的好友的一個請求。
卻讓他們遇見了她。
那個時候他沒想到,他和許義山會和那個在林中奔跑的少女結下如此的緣分,更沒想到,那個看上去境界低微羸弱不堪的少女居然走到了現在。
從昨天到現在,他們都被打倒了,但那個女子卻還在高臺上戰鬥着。
永不放棄地戰鬥着。
陳子楚的眼睛有一瞬的發熱,看着在臺上被無數次擊打,還是堅持使用水法劍禦敵的那個少女,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大步走出了原本站立的地方。
“陳公子?”眼圈同樣發紅的歸辰看向陳子楚的背影。
卻只見陳子楚大步走到了背對高臺獨自靠坐在樹下的許義山面前。
身前的光線被擋住,許義山默默擡起頭。
“你要在這癱到什麼時候?”陳子楚站着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我……”許義山黯淡的目光落到面前同樣黯淡的斷水劍上。四劍派的山門劍是有靈性的,他已經劍意全失,甚至已經無法拔出這把劍了。
“我已經無法用劍了。”他淡淡開口。
他再做什麼都沒有意義。
然而就在這時,陳子楚看着說不出話來的許義山,忽然彎腰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襟。
“你們劍派的人還沒輸完呢,你在這給我玩什麼頹廢!”
許義山微微一怔,卻被陳子楚一把揪起,掰過腦袋朝向了會戰臺上的方向。
“你看看她啊!”
“你倒是,看看她啊!”
少年的聲音在咆哮,但在最深最深的地方,卻有一絲哽咽。
“你放棄了,可是她還沒有放棄啊!”
高臺上的少女揮劍,站起,撞上大陣,再一次站起。
在那一個瞬間。
許義山睜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