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問題,姬嘉樹一愣。
這問題有些沒頭沒腦,但既然是她問的,姬嘉樹仔細回憶了一下,“我的確是三年前遠遠見過他一面。但當時他沒有靠近我們,我也沒看清他的容貌。”
“沒看清容貌?”嬴抱月眸光頓了頓,“他戴了面具?”
“沒錯,”當時的情形被猜了個正着,姬嘉樹神情愈發意外,嬴抱月猶豫了一下繼續問道,“那你看到了他眼睛的顏色了麼?”
眼睛的顏色?姬嘉樹一怔,隨後搖頭。
“離得太遠,大部分時間那人都是以背影示人,正面我只是瞥到了一眼。不過倒是能看出他眼睛的顏色挺淺的,不是黑色也不是褐色,的確是靠近永夜長城那邊的人。”姬嘉樹細細回憶道。
而他之所以看到了那個西戎少年的正面,是因爲就在其他公子質疑淳于夜身份的時候,那個少年冷笑一聲猛地轉身扯開了胸前的衣衫。
“對了,”回憶起那個讓人記憶猶新的細節姬嘉樹抿緊了脣,“當時那人露出了胸膛,他胸膛上刺着一個狼頭。”
狼頭。
嬴抱月聞言瞳孔一縮。
胸膛上的狼頭刺青是西戎王族的標誌。
她鎮守永夜長城多年,早就洞察了這個秘密。
看到嬴抱月的神色變化,姬嘉樹就明白她也知道西戎狼頭刺青的寓意。
只憑一個臉都沒露的身影,當時在場的修行者當然不會突兀地相信一個陌生的少年就是西戎鬼華君。
他記得很清楚。當時看到那隻狼頭,隨他一同前來主持六公子聚會的他的父親臉色變了。
正是有南楚國師的反應,才讓衆人相信了那個少年就是鬼華君。
“我父親說,來人的確是西戎王族。”姬嘉樹看向嬴抱月道,“那人看到我父親後就迅速逃離了,後來關於他身上的事我怎麼打聽父親也沒告訴我。”
“我知道了,”嬴抱月聞言點頭,“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不用謝,我也沒幫上什麼忙,”姬嘉樹道。她問的是鬼華君長的樣子,但他沒能回答出來。
西戎鬼華君的確過於神秘,就像之前的李稷一樣,以往沒人見過其真正的面貌。
看着身邊少女明亮的眼睛,姬嘉樹袖子下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就算三年前他沒看清,但這位西戎翟王不是正在這裡麼?
她……這是在懷疑什麼?
“抱月,你難道是覺得……”姬嘉樹遲疑了一下開口問道。
“我只是有點好奇,”嬴抱月笑了笑,“畢竟那位鬼華君今日不是第一次出現在世人面前麼?”
第一次出現,也就是說之前沒人見過他。
那麼,誰知道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到底是是誰?
她相信姬墨的眼光,之前調查情報的時候她就發現南楚御禱省在三年前曾清洗過,姬墨不是隨便拿下屬開刀的人,這證明三年前的確有對西戎舉足輕重的人來過南楚。
嬴抱月想起之前在南楚國境附近追逐她的那羣身份成謎的黑衣人,眼睛眯了眯。
如果只是尋常的修行者入侵,姬墨不至於那麼震怒。
那位平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國師清洗了南楚御禱省,足以證明三年前出現在南楚的那個少年很大概率是真的鬼華君。
然而……嬴抱月瞥了一眼姬嘉樹和遠處的李稷。
除了姬墨外其他五位戰國六公子雖然見過那個少年,但都沒看到臉,基本上也等於沒見到。
三年過去,正屬於成長期的少年的身量也會發生很大變化,記得身材也沒用。
這意味着,鬼華君的面貌依舊成謎。
她坐在離祭臺最近的位置,沒有回頭,但卻能感覺到最後一桌的西戎人對祭臺上的黑盒目光灼灼。
而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後方有一道視線落到了她身上。
場間看她的人很多。誰叫她坐在最前面,身邊還坐着個顯眼的姬嘉樹。
然而那道視線和其他打量她的視線不一樣。
那是從西戎人所在的那個方向而來的。
她藉着和姬嘉樹攀談的間歇裝作不經意往後瞥去,撞上那雙熟悉的碧瞳。
是他。
人羣中的赫連晏看向她。
他這次戴着的面具只至鼻樑,露出形狀姣好的下顎和薄脣,看到她看過來,少年的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嬴抱月眸光微沉回過頭,不知這羣西戎人還會掀起怎樣的風雨。她往北魏人所坐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好看見東吳禮官向許滄海的步輦處走去。
祭詞唸完,北魏國師應當就會被請到祭臺上坐下,畢竟以許滄海的身份不能和他們這些小輩一樣坐在下面。
這樣看來,這冗長的開幕詞終於要念完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東方儀唸完佶屈聱牙的最後一句,向前一揮手,“祭詞畢,稍後將請諸位年輕人上臺祭拜,還先請諸位先整理儀容。”
臺下輕微的騷動,幾乎所有修行者神情都緊張起來,伸手去摸自己不知道繫了幾遍的衣帶。
有年輕點的少年人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要知道等下他們就能看到傳說中的太祖手札了,能不激動嗎?
坐的越靠後的修行者其實上臺的時間越晚,明明還要許久衣帶卻摸的越勤。姬嘉樹環繞四周神情無奈,如果不是他們這羣大男人還要臉面,他毫不懷疑他的這些同期們會人人掏出面銅鏡來。
而他身邊要第一個上臺的少女卻無動於衷,看的姬嘉樹腦袋更痛。
“抱月,”姬嘉樹飛快地瞥了她一眼,“你估計馬上就要上臺了,要不要先……把蛇收起來?”
嬴抱月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才發現那條小彩蛇還躺在她的肩膀。
她這時才發現自己身邊除了姬嘉樹,其他修行者之前都離她有兩三個位子。她原本還以爲她是被排擠了,看來並非如此。
估計是被嚇的。
她微微一笑,動了動肩膀,只見那條小彩蛇睡眼惺忪地爬起,歪頭看了她的眼睛。
“你快點回家吧。”嬴抱月輕聲道。
然而那條蛇腦袋搖晃一下,嗖的一聲掉頭鑽到了她的袖子裡。
嬴抱月愣了愣,覺得這也算是把蛇收起來了,無奈地看向姬嘉樹,“這樣大概也行吧。”
行什麼行?
一直觀察着最前方動靜的其他修行者心情微妙。
想到她袖子裡有條蛇,所有人心裡都不好了。
然而就在這時,寒山上的鐘聲響起,衆人神情一凜,端正了身子。
許滄海在禮官的引導下緩步登上祭臺第二層,坐到了東方儀的身邊。
這是祭拜儀式開始的信號。
這時已經沒有人再有心思再想其他,因爲下一刻東方儀神情肅穆地開口,“祭禮開始,開盒。”
守經奴們圍成了一個圈,準備打開祭臺最頂端的黑盒。
所有人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