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底氣

黑衣老者的聲音過於陰森,周圍旁觀者聞言都渾身一抖。然而沒人想到,就在這陰間一般的氣氛中,祭臺卻響起少女的笑聲。

“怎麼?你想要砍我的手?”嬴抱月聞言失笑,似笑非笑地看着提劍站在她面前的老人。

黑衣老者按捺住怒意,冷冷凝視着她,卻沒想到面前少女眼中居然沒有絲毫懼意。

“我自己都沒捨得砍,”她嘴角笑意斂起,靜靜看着對面嘴臉醜惡的仙官,“哪裡輪的到你!”

“你!”黑衣老者大怒,猛地提起手中劍向嬴抱月砍去,下一刻一聲清脆的碰撞聲傳來,黑衣老者噔噔噔後退三步,靠着祭臺才穩住身形。

“昭華君,你是要造反嗎?”黑衣老者瞪大眼睛,看着執劍擋在嬴抱月面前的李稷,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不記得我是向你這些人效忠的,”李稷神色不變,從最開始他的神情就是除了嬴抱月外最平靜的,握着手中的巨闕劍,他看向身後的趙暮人和東方儀淡淡道。

“我們陛下和國師還尚未開口,哪裡輪得到你處置我們東吳的客人?”

“你這人……”黑衣老者神情恨恨,卻無可奈何。他們守經奴在各國作威作福慣了,沒曾想今日卻遇上這個棒槌。

想當年他對這位不常在東吳的昭華君早就心懷忌憚,因爲從第一次在東吳見到這位昭華君開始,他就發現此人對他們對太祖手札居然都毫無敬意!

更讓他惱怒的是此人不當仙官不看手札,境界居然還節節高升,怎能不讓人忌憚?

好在李稷不常在東吳,更不進東吳御禱省,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但黑衣老者怎麼也沒想到,這一次大朝會東吳王居然讓這個不敬神靈不尊太祖的東西當主祭禮官。

這人還敢對守經奴出劍!

然而……

看着李稷手中寒氣森森的巨劍,黑衣老者憤怒之餘又有些瑟縮。

李稷擺出的話冠冕堂皇,在東吳的確萬事歸東吳王做主,但他們這些人已經習慣了在太祖手札的事上隨意懲罰修行者,怎想到今日接連出現兩個不把他們當回事的小輩。

“陛下,請您示下,”李稷並不理睬在他面前心思亂轉的黑衣老者,回頭直直看向趙暮人。

被忽視已久的某東吳王看着兜兜轉轉又飛到他這邊的爛攤子,鬱悶地只想捂住心口。

他倒是希望李稷這個時候不要想起他……

衆人隨着李稷的目光都紛紛看向他,趙暮人頓時壓力山大。

“那麼東吳王陛下,準備如何處理?”黑衣老者嚥下一口氣,冷冷問道。

“寡人……”趙暮人看向筆直地站在祭臺前的少女,心情無比複雜。

這闖禍的能力,他怎麼覺得有點眼熟?

但不管怎麼說,整整一本太祖手札在所有人眼前消失了,此等罪孽說是誅九族都不爲過,他又有什麼辦法?

他是君王。

是揹負了一國國運的一國之主。

“手札既然已經消失,夏侯大人說死罪可免,那麼活罪……”趙暮人沉下眸光,正要開口,卻只見站在祭臺前的少女回過了身看向他。

和那雙明亮的雙眼對上,趙暮人心頭忽然一窒。

“誰說手札消失了?”嬴抱月笑了笑,“我說了,你們要是殺了我就別想再見到那本手札。”

“而不殺我,”她看向自己的手,“沒了我的手,你們也別想見到那本手札。”

趙暮人心頭一動,眯起眼睛,“你是說……”

“給這些人我雖然不捨得,但的確也不能讓東吳王陛下難辦,”嬴抱月笑了笑,下一刻她斂起笑意看向自己手心,“還請陛下賜筆墨和一個差不多的空白書冊,我給陛下再造一本一模一樣的手札。”

再造、一本、手札。

少女的聲音平靜,周圍聽到這句話的修行者卻都呆住。

她在說些什麼?

黑衣老者反應快些,明白了她想做什麼,勃然大怒,“你難道想要我等將手札內容口述於你?”

他自以爲明白了嬴抱月的圖謀,這個女子真以爲會模仿太祖筆跡就可以天下無敵了?

不說他打定主意不會幫助這個女子,守經奴如果透露手札的內容,他們每個人都會立刻人頭落地!

然而他沒想到,嬴抱月聞言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哪裡用得着你?”

衆人聞言譁然,黑衣老者七竅生煙。

姬嘉樹扶額,她只要有意,真的只要簡單幾個字就能將人懟的無話可說。

“前秦公主的意思是?”趙暮人心頭微動,這個做派和氣死人不償命的說話方式……他心中感覺更加古怪。

“內容我剛剛記住了,陛下只需要提供紙筆即可,”嬴抱月笑了笑道,“陛下放心,很快就好。”

記住了?

周圍聽到這話的修行者都僵成了一座雕像。

如果他們沒記錯,剛剛手札被毀之前,狂風下手札的確在前秦公主面前迅速翻了一遍,但她應該只是看了短短一眼而已吧?

趙暮人靜靜看着那個如此絕境卻一直冷靜無比的少女,向身邊宮人揮了揮手,“去將前秦公主要的東西拿來。”

東吳王發話,宮人恭敬詢問了嬴抱月的要求,很快就帶來了粗糙的紙張和廉價的筆墨。

世人皆知太祖手札就是這些不值錢的東西寫就的,後人多稱讚這代表太祖皇帝臥薪嚐膽多年,卻無人知曉當年明明已是秦國太子的嬴帝爲何會使用這樣的筆墨。

嬴抱月看着這些熟悉的筆墨,眼中滑過一絲微光。

她深吸一口氣,將紙張攤在了祭臺上,握住了筆桿,低頭筆走龍蛇。

這一刻,她耳邊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回到了那些風雨飄搖的歲月。

她坐在樹上,看着樹下相對而坐,言笑晏晏激烈討論的年輕女子和中年男人。等兩人爭論完,看着他們在筆記本上落下幾筆。

有時候她也會被叫下來,當兩人的記錄員。

她原本不記得關於修行的事了,但之前黑盒中那本手札翻開的一瞬間,那些文字重新浮現在了她的眼前。

同時回來的還有那些快被淡忘的記憶。

那不知是多少個日夜,渴了喝點雨水,餓了吃點獸肉,王宮裡出來的男人原本過不慣,後來卻都習慣每次來背個野豬,帶些最廉價的筆墨。

那是他們在一起三人最快樂的歲月,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呢?

嬴抱月寫完一整本手札,直起身來。

好像是自從那個男人成爲了帝王,她們和他一起走入阿房宮之後,那樣三人盤腿相對開心吃喝討論修行的日子,就再也沒有過了。

她看向自己左手的手腕,想起之前黑紅力量碰撞的畫面。她很清楚之前是發生了什麼,那一場異變是她手上的這道詛咒和隱藏在黑盒中的守護陣法發生了碰撞。

而設下陣法的,正是那個男人。

一個隱秘的猜測藏在嬴抱月心底,帶着過往的記憶將她扎的鮮血淋漓。

她手上的詛咒,和那個已經死去的帝王難道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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