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生命討厭爭鬥,即便爲了食、色整一把也不妨礙他們,它們對斗的厭倦,尤其是人老珠黃的時候,這種感覺尤其深刻。
可生命們卻又崇拜斗者的熱血與衝動。對於他們而言,鬥是很神秘的,鬥者則是不可理喻的強大。
而面對神秘和充滿威脅的強大,就很少不會升起一種心裡追逐的感覺。
可惜唐玄與李元真這場可以冠之以戰爭的爭鬥,卻發生在漆黑的宇宙深空。其他人人莫說在附近觀戰,便是在千萬裡左近的戰圈外停留稍久,便有被散逸的能量,無形而強悍的漣漪,刺蝟一般的雜光衝擊的支離破碎的危險。
好在沒有任何生命在這附近停留,只有再遠處,一片翻滾前行的藍色火海,以及虛空中逶迤而來的桃源星修者們。
這場兩個人的戰爭,註定是沒有觀衆的,唐玄不在乎,李元真更不會放在心上。
唐玄如同一縷光,光影中身影略顯朦朧。落星神劍在其掌中盤旋飛舞,劍影飛出,就從劍身上飛射出大大小小,長長短短,密集去光之霧雨般的光。
光雨飛去,直指李元真全身。
李元真嘴脣微微驅動,真言盡出,神意暴漲,在神力與元氣的加持下,雙拳揮舞,眨眼間便可擊散光雨。
四射的光雨與李元真飛散的神力,形成一圈環形風暴,一波一波向四周追逐擴散而去……
隨之,第二波劍影,光雨,甚至落星神劍那晶瑩剔透的劍體接踵而至。
困神,引神,失神,傷神,弒神……已連續念動一萬三千六百個真言,用出七千三百餘神法與玄術,就算一個大世界的生靈,星態體都儘夠滅絕了吧?可竟然無法在這片狹小的空間範圍內,減緩哪怕一點唐玄的攻勢。
李元真的心有些收緊,第一次在戰鬥狀態下產生了猶豫和不確信的感覺。
嗖~的一聲,李元真驀然覺得右手臂微微一涼,轉目掃過,天蠶絲的衣衫上新出現一道寸許裂痕,一滴滴金色的血液緩緩滲出。
痛!一股只有化外法圈,絕滅光線才能給他的神意造成的難言痛處,在神魂深處涌現,擴大着。
李元真身軀猛然沖天,毫無徵兆的向後漂移着,雙拳狂舞,前方行程一個巨大的宛如千萬條黑白光龍組成的巨浪,狠狠向唐玄立身處呼嘯而去。
所過之處,空間崩裂,歲月斷絕,虛空的所有痕跡都不復存在了,只留下更深邃,帶着淡淡光圈的一個碩大窟窿。也許再過一段時間,這裡會形成一個新生道眼,只是這道眼是人爲的,不,是神爲的。
任何力量都是相對於無窮無盡這四個字存在的,神也無法例外。
這種無窮無盡體現在虐待一些不如自己的生物或者毀滅一些毫無生命氣息的星體之上,若是與強度相差無幾的生命之間爭鬥,神力同樣會有盡頭。
億萬裡方圓,唐玄的玄玄氣演化的玄氣之光,在落星神劍的加持下縱橫捭闔,浩蕩的精神力量在虛無的空間裡填滿,充斥。與之對撞的便是李元真爆發出來的神意之光的力量以及浩瀚而又強悍的神意。
光與光激撞,神與神交織、消融,使得這廣大的空間盡被二人全方位立體化的封鎖起來,封鎖中,戰鬥還在激烈與焦灼的進行着。
此時,李元真已然拼命,而這種拼命在他臆想起來,在這個時代的世界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發生的。即便要發生,恐怕對手也應該是規則滅殺之力、世界本源的絕滅光線這類的,可眼前僅僅是個“人”。一個從身高到長相都極其渺小的人。
不能忍又如何?
就是這個人,以一種連自己都炫目的優美姿態,演繹着什麼叫緊追不捨,反襯着自己是如何的窮途末路。
千萬條激盪迴旋黑白光龍向唐玄撲去之後,李元真迅速下定決心,掌心遙遙相對,嘴裡不斷吐出真言法咒。
一連串的黑色的、灰色的、金色的單體字,以最簡單的形態,最優美的姿勢脫口而出,霎那飛旋狂舞,最後形成一團臉盆大的光團,光團璀璨耀目猶如一叢猝亮的雷球,只是交織着的卻不是熾白的雷光,而是一個個蠶豆大小的字符。
字符在李元真雙掌之間翻滾,隨後他像是託舉數十顆大星一般,慢慢的,緩緩的將掌心向遙遠的星空深處推去。
被壓抑到極致的字符球,擁有着莫大神力與神意,蘊含着充沛莫名的元氣的字符球,就這麼的抽絲剝繭一般猶如一道細弱的溪流,向宇宙深處的空間飛射而去。
李元真的雙掌顫抖起來,雙掌之間的字符球的體積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縮小着。而他口中呢喃不斷,如同雷音般的字符出口成大,天威赫赫,隨後有彙集到雙掌之間,將字符球始終保持一定的大小,在不縮小。
溪流所過之處,虛空一陣戰慄,而李元真的周身上下慢慢浮現起一層灰色的薄薄護罩,看起來微弱,但任憑唐玄如何揮舞落星神劍,也只能夠在其上濺起點點的星花。
李元真的面孔漲得通紅,他不再望唐玄,而是渾身顫抖的凝望宇宙深處,字符溪流激射方向的盡頭,瞳孔縮小,似乎在期待着什麼。
靜,光影沖天,絢爛到了極致,卻仍舊是靜。
寂靜中,一股讓人心煩意亂的躁動浮蕩在周圍。
唐玄感受到了這種躁動,劍式稍緩,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落星神劍帶着凜冽而猝利的光向溪流中段斬去。
“現在出手,晚了吧。”李元真笑了笑,已然終止了激烈的吐字運動,望着唐玄,眼神中的冷光凝滯如同恆星一般。
四周的空間,只有李元真的聲音迴盪:晚了吧······了吧······吧!
······
此時正是月明。天地空幽,藍天新綠,整個桃源星的上空一片清澈,大地一片寧靜。
偶有炊煙裊裊,不過是閒適的人們在煮着宵夜。
天空忽然越來越亮,越來越亮,彷彿天上忽然升起一盞亮度幾百億流明的長明燈,照的天地萬物一片熾白。
突如其來的景象使得大地一片死寂,隨後便極快的升起一層淡白色的防護罩。
隨着一層層的防護罩升起,接着防護罩的隔離作用,許多人仰望滄海。
只見此時的滄海如同一個太陽一般,右側彷佛插着一根管子。
管子源源不絕地向滄海里面注入什麼強力興奮液體一樣,使得滄海此時的亮度已然瘋狂。不光灼人二目,它所發出的熾烈溫度更是將天下廟等較高的建築引燃。
大片的森林、溪流快速的乾涸着,在防護罩升起之前便升騰起無數處硝煙瀰漫,一派末日的景象。
“身形無定,後有滄海”。
這句話是說滄海的神奇。不管你是飛也好,還是走也好,若在桃源星上,滄海便在頭頂,若你身處虛空,不管你身在何方,只有轉回頭才能看到滄海的存在。而且就算你拼命的飛,拼命的向着滄海飛,它也永遠那麼大,你和它的距離也是永遠那麼遠。不覺間,它又出現在你身後,美而嫺靜,如夢似幻。
而今,這桃源星上的滄海,竟然被精確的插上了一根彎彎曲曲,不知其始終的管子,而這個滄海,也變得暴虐,震盪起來,猶如一個正在充氣,不停膨漲的氣球。
桃源星上留守的人不多,雪東齊、白子扇、花飛花等人在共同大廈的監控室正襟危坐,大氣不出,卻也只能這樣默默的看着,無能爲力。偶有面面相覷,都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迷惑和恐懼。
迷惑代表着未知,可並不代表對未來的趨勢沒有一個簡單的判斷。
果然,滄海爆了!而插在滄海上的管子也爆裂成千萬碎片,如同蝴蝶一般環繞着滄海爆出的熾白藍色光團狂舞着。
砰!砰!砰砰!
防護罩一層接一層的破裂,就在滅世的光即將降臨桃源星地表的時候,整個桃源星突然猛然一震,接着,一股蒼老而悠遠的波動從大地深處傳來。
始地星球沉沒的地面,一個殘缺的圓球狀,頂着千千萬萬顆綠樹的母星,沒有發動卻向裝了彈簧一般驀然彈出地表,以蒼翠的殘缺迎接暴虐的藍色光之汪洋。
藍色的汪洋如同狂風驟雨一般,摧折千萬顆綠樹。綠樹殘肢零落成泥,簌簌的降落在桃源星的表面上,一股清涼的溫潤將斑駁的原始森林們包裹,漸漸的硝煙不見了。
激烈的對撞中,始地母星急劇旋轉起來,到最後表面綠色被摧殘殆盡,只有三株撐天杵地的存在,依舊在藍色的汪洋中搖擺不屈。
它們是:羅夫老桃、茅山碧桃、黃金沙漠的扶桑樹。
粗大而又堅強的枝幹,在藍色的汪洋中肆意狂舞,每一次千萬枝幹的恆掃,都將汪洋消弭一點,漸漸的,空中滅世的藍色不存在了,而始地母星就高懸在桃源星的上空,只是漸漸的彷佛失去了動力一般不再旋轉。
又過了許久,三棵樹的中央一塊小小的區域,一個小小的門狀物體緩緩浮現,帶着一股遺世而獨立的氣息,帶着讓宇宙蒼生膜拜的神聖,在那裡忽隱忽現。
藍色汪洋消失,隨之不見的還有看似永恆的滄海。
一個古銅色的小鐘、一把金光閃閃的小劍、一把古樸粗壯的石斧、一個白色精緻的酒壺、一座七竅玲瓏塔、一把漆黑色的蒼涼古琴、一隻斑駁的三足大鼎、一隻銘刻着複雜花紋的血紅色的大印、一個沒有邊框,近乎透明的橢圓形鏡子、一個用古文篆刻着“太初”二字的不規則石頭······
形形**,統共十種。
它們懸浮着在始地母星的上空,靜寂不動,只有無數各色的字符在它們周圍,身邊穿插往來,盡情的嬉戲着。
它們帶着天地初始的威嚴,帶着神族一脈全部的驕傲,傲立虛空,使得整個虛空都在顫抖着,同時一股巨大而無形的威壓四處滌盪,就連虛空中都變得動盪不安,裂縫處處。
桃源星因被始地母星遮蔽,保護到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只是這母星上,老桃、碧桃、扶桑樹彷佛遇到天敵一般,無數枝幹從樹冠處開始龜裂,斷絕,直到巨大的樹身被抹平一多半,將那扇門露出來,這才停止了這種從內到外的不由自主的崩潰。
三棵樹中間,那扇門閃爍着微光時隱時現,它也靜默,而那十種器物同樣靜默。
又過了一會兒,無數字符交織的洪流組成了一隻只巨大的手,緩緩攀附在器物之上。可是它們的每一次震盪便將這手的攀附震的支離破碎。
不過好在字符好似無窮無盡一般,一直在做着同樣的動作,漸漸的,它們開始被字符手移動。
剛一動,彷佛觸發了某種規則一般,字符手連同十種神秘而強大,歷史久遠的器物就這麼的憑空消失了。
留給桃源星上倖存的人們彷佛一場冗長而又快速的噩夢。
只有天上巍然不動的母星,簌簌而落的神樹的早已灰燼化的殘肢纔將所有人撤回到現實。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以及爲什麼發生這一切,無論是管子,滄海,滄海暴,十種看起來牛閃閃的器物還是手,都沒有絲毫解釋一下“想幹啥”的意思。
只留下一片沉默,沉默中,雪東齊等人根據應急機制,開始了有條不紊的恢復和重建工作。只是留給每個人的不安全感卻是那麼的猶如夢魘,揮之不去。
“這個世界,真他麼的太不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