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洛,湖心島。
陰雲朦朧。
剛感受過恐怖靈壓的島嶼上的衆人,皆是一聲都不敢吭。
陸番端坐輪椅,眉頭微蹙,望着天穹,一縷靈識早已經悄然繃起。
接受了這個世界層次升級考覈,陸番便做好了面對強敵的準備,說實話,自從出道至今,陸番還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敵人。
當初那位陰陽家的諸子算一位……
至少,讓他從輪椅上站起來了。
不過可惜,根本扛不住一招,陰陽家的諸子衛欒,屍體便都涼透。
那時候的陸番,是真的有些失望。
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從陰陽家那位諸子之後,陸番的實力就提升了許多,如今,早已經鮮有敵手。
而這一次的任務提示,會有中武世界的位面之主以靈識分身的情況降臨。
陸番其實還是有些期待的。
不知道這位位面之主,能否讓他從輪椅上站起身?
當然,爲了給對方一些尊重,陸番也是有些緊迫。
等待了許久。
風輕輕吹拂,吹動島上的菊花左右搖晃。
湖面泛起輕微漣漪,然而,毫無動靜。
天地之間一片寂靜。
陰雲也開始悄悄散去,露出了璀璨的陽光。
“嗯?”
“不是直接降臨麼?亦或者是降臨在其他地方?”
陸番蹙眉。
湖心島依舊風輕雲淡。
四位流浪者任務提示,會於三個月後降臨,但是……那位中武世界的位面之主,卻並沒有這樣說過。
因而,陸番猜測會立刻降臨纔對。
陸番等了半日時間,毫無動靜,便感覺索然無味,失去了興趣。
實際上,陸番的內心中還真沒有多大的擔憂,畢竟,以他如今的實力,煉氣三層,按照戰鬥力,其實都算是超越了體藏,跨入了中武。
中武世界位面之主一縷靈識分身,陸番能有多少擔憂?
讓他好奇的反而是那些流浪者。
根據系統的解釋,那些流浪者,是打造世界失敗後,被淘汰的失敗之人。
他們流浪在大千世界間的虛無之中,等待奪取世界,再度恢復榮光的一天。
比起中武世界的位面之主,這些流浪者,對世界的渴望或許會更強,對陸番完成任務的威脅也會更大。
倚靠在輪椅上。
陸番蹙眉,看來……自己不能再繼續鹹魚下去了。
輪椅自動,推動着陸番徐徐下了白玉京樓閣二樓。
樓閣下,島嶼上。
靈氣風暴逐漸散去,桃花開的燦爛,菊花迎風搖曳,好一副仙境般的畫面。
“公子。”
當陸番剛下樓。
完成了凝氣的凝昭便睜開了眼,娉婷而立,恭敬的朝着陸番躬身。
倪玉拎着黑鍋,小臉通紅,也站了起來。
謝運靈、公輸羽、華東流三位諸子級,紛紛驚詫的看着陸番,這是他們第一次近距離的看清陸番。
他們打量着傳說中的陸少主。
端坐銀色輪椅,輪椅護手左右擺棋盒一二,一護手火紅,似那鳳翎劍。
白衣勝雪,脣紅齒白,看上去宛若飽讀詩書的翩翩公子。
華東流看着陸番,不曾想到那位甩出絕世一劍的存在,居然是這麼一副翩翩少年的模樣。
“陸少主。”
三人拱手。
遠處孤舟飄來。
呂洞玄也提着衣襬,登上了岸。
陸番掃了三人一眼,微微頷首。
“既然事了,那便退去吧。”
陸番道。
華東流,謝運靈,公輸羽三人微微一怔。
“陸少主不是要收編我等?怎麼又讓我等離去?”
謝運靈有些疑惑,忍不住開口。
“唔……”
陸番坐在千刃椅上,瞥了謝運靈一眼,微微沉吟。
“說的也是。”
“那從今天開始,道宗,劍派,機關家便都是白玉京麾下勢力……”
“改名,道閣,劍閣,機關閣……”
“不過,與天機閣不同,白玉京不會限制你們的發展,你們互相競爭也沒有關係,只要不互相滅門,一切都好說。”
“每兩年,會有一次考覈,依據考覈成績,白玉京會相應的發放獎勵,比如靈石,修行法,寶靈具等等……”
陸番手指在輪椅護手上輕點,淡淡道。
聲音縈繞在樓閣之上,卻是讓謝運靈等諸子,面色逐漸變化。
陸番的意思很明顯,白玉京不會干涉他們的發展,甚至完全放手讓他們去爭鋒。
謝運靈萬萬沒有預料到,居然會是這樣的結局。
不過,這對於謝運靈和道宗而言,算是最好的結局,甚至,是一次難得的機遇。
道宗比起劍派可佔據了太大的優勢,因爲道宗擁有一處龍門!
龍門可是培養修行人最佳的秘境,在其中,道宗的弟子實力能夠得到極大的鍛鍊,定會遠超機關家和劍派!
“多謝陸少主!”
沒有開口說太多。
謝運靈、華東流和公輸羽皆是拱手。
“以後,你們和老呂一樣稱我爲公子便是……”
陸番微微頷首,道。
“另外,提醒一下你們,接下來天下會發生大變,你們要早做準備。”
陸番道。
謝運靈三人一愣,似乎沒有明白陸番這麼特意提醒是什麼意思。
天下會大變?
陸番說的是天下紛爭麼?
各大太守終於要對大周朝動手?
不過也是,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紛爭,終究是要有一個結果。
對於廟堂,他們這些諸子百家勢力,不像儒教和墨家,其實插手的並不多。
不過,陸番既然說了,那謝運靈等人便都虛心接受。
“多謝公子提醒。”
他們的表情,陸番都盡收眼底,卻也不說些什麼。
世界層次升級考覈任務,說壞不壞。
如今,雖然靈氣復甦,整個大周進入到了修行人時代,不過,大多數人還尚未進入對修行的極致追求中。
反而,覺得修行人是決定天下局勢的根本。
陸番希望的是,大家能夠藉助修行資源,早日突破境界。
而不是插手廟堂,爭奪天下……
天下再好,能有世界升級來的重要?
“去吧。”
陸番擺了擺手。
示意謝運靈等人可以離去了。
華東流抽起了那柄插在地上的老劍,這把陪伴了他數十年的老劍,劍身卻是密佈了一道裂紋,彷彿隨時都要崩裂似的。
華東流笑了笑,揮劍入鞘,卻也不曾在意。
他朝着陸番拱了拱手,便灑脫離去。
劍派,從此改名爲劍閣,華東流雖然有遺憾,但並沒有太過的反感,畢竟……還能保存劍派,而不是直接被滅,已經很幸運了。
況且,華東流心中……莫名的卻有一股熱流涌動。
劍閣的競爭對手是閣。
兩年後會有一次考覈,那時……便是劍閣和道閣的爭鋒!
至於公輸羽的機關閣……機關家弟子都在墨家機關城毀滅那一戰中死傷殆盡了。
所以,華東流並不以爲意。
況且,機關家最強的是暗器,公輸羽的暗器“暴雨梨花”已經施展過了一次。
已然報廢。
一個“暴雨梨花”花費了公輸羽一生的時間,華東流不得不承認。
暴雨梨花很強。
若目標不是陸少主,換成他華東流,他華東流必死。
機關家諸子一生精華的凝練,在一剎那展現極致的芳華,若非遇到陸少主這種怪物,誰人能擋?
因而,失去了暴雨梨花,公輸羽的一身實力,十不存一,不足爲慮了。
謝運靈也朝着陸番躬身。
機關家的諸子公輸羽卻是沒有動。
謝運靈和華東流倒也沒有說什麼,兩人離去,飄上了孤舟,踩着孤舟,盪漾離開了湖心島。
“你爲何不走?”
陸番看向了公輸羽。
對於公輸羽,能夠打造出“暴雨梨花”這等讓他都覺得驚豔的暗器。
幾乎以一把暗器,將整個世界的戰力層次拔高。
因而,陸番還是頗爲欣賞。
“公子……”
公輸羽沙啞的聲音響起。
他矮小的身軀微微顫抖了幾番,爾後拱手,跪伏在地,額頭貼着地面。
“機關家如今只剩我公輸羽一人,我公輸羽一生都追求機關術的極致,可是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懇請公子讓我留在島上,能夠靜靜的度過剩餘的歲月。”
公輸羽的聲音有些落寞,裹雜着幾分遲暮的無奈之感。
遠處。
呂洞玄摸着脖頸上的大金鍊子,嘆了一口氣。
機關家相較於其他百家勢力對門徒的要求頗爲苛刻,不僅要耐得住寂寞,還得有天分。
畢竟,打造暗器,機關獸這種精細之物,沒有天分自然不行。
機關家的門徒本來便不多。
霸王攻打機關城,摧毀了不少機關獸,操控機關獸的機關家門徒慘死,導致瞭如今的機關家,只剩下一位公輸羽的悽慘局面。
況且,公輸羽一生都花費在了暗器“暴雨梨花”的打造上,如今,暴雨梨花已然催動,他整個人便等同於失去了動力和激情。
原本便蒼老的他,彷彿變得越發的蒼老。
那是一種一個人失去了信念後的頹唐和遲暮。
陸番靠着輪椅,看着跪趴在地上的公輸羽,目光很平靜。
“一個月的時間,再度打造出‘暴雨梨花’,便可留下。”
陸番道。
話語落下,靈識裹挾着《煉器手札》,化作一點金芒,點入了公輸羽的眉心。
爾後,陸番便不再理會震駭的公輸羽,輪椅在凝昭的推動下,來到了那侷促的,坐在青石梯上的抱着琵琶的少女面前。
茗月臉上有些激動,有些侷促不安。
陸番的強大,有目共睹毋庸置疑,茗月豈能不侷促。
就等於是尋常百姓見到了皇帝一般的侷促和緊張。
“我說過,你若能將靈氣裹挾至琵琶音之中,便可留下,你做到了。”
陸番道。
茗月俏臉變得通紅,有緊張也有激動。
“公……公子我……”
陸番擺了擺手,道。
“奏一曲,我聽着。”
茗月一怔,趕忙頷首,抱着琵琶,便端坐青石階梯,修長的腿疊在一起,素手落弦,輕輕彈動。
茗月閉目,她觀望四位諸子與陸番的戰鬥,而感悟出的琵琶曲。
心靜之下,曲音便變得越發的急促,猶如一股刀罡所形成的風,帶着鋒銳,帶着肅殺。
那是一股一往無前,爲了不留遺憾的攻伐。
靈氣裹挾在琴音中,擴散開來,讓地上的碎石都在跳動。
隱隱間還有一股切割之力。
可惜,還是差了一些。
一曲終了。
茗月臉上的莊重和肅殺便消失不見,又換上了幾許急促。
“不錯……此曲名爲何?”
陸番手指在護手上輕點,發出清脆的聲音,問道。
茗月“啊”的一聲,一臉侷促。
“公子,此曲尚無名,若公子不嫌棄,可爲此曲取一名?”
茗月恭敬道。
凝昭聞言,紅脣微微一抿。
這丫頭……讓公子取名,這是想不開啊!
倪玉也是擡起手撫額,讓公子取名,你彷彿在逗我笑。
白青鳥倒是躍躍欲試,取名什麼的,她最感興趣了。
似乎感受到了白青鳥躍躍欲試的情緒,她胸前衣襟縫隙中,冒出個腦袋的小鳳一,翻了個白眼。
對上了茗月那激動和期待的目光。
陸番覺得不能辜負了對方的好意。
所以,眉頭微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湖上。
孤舟輕輕飄蕩,聶長卿揹負道姑,立於其上,爲了避免和謝運靈相遇,聶長卿特意等謝運靈離去了,方是上島。
微風吹拂,白衫獵獵。
島嶼的模樣,終於看清了。
島上。
陸番輕輕吐出一口氣,對上了茗月希冀的目光。
嘴角上揚,開口道:“此曲乃你觀摩四位諸子在時代落幕前,展現的極致風華所創,那……便名‘日不落’吧。”
茗月一怔。
佇立在輪椅後的凝昭抿了抿紅脣,果然……
倪玉癟着嘴,她不能笑,若是笑了,公子那火龍果籽般的心眼,可能就會盯上她了。
然而。
倪玉沒有笑。
白青鳥胸前衣襟中冒出個腦袋的小鳳一卻忍不住揚起了翅膀,“唧唧”叫喚,那樣子就彷彿是在……笑。
倪玉瞥了一眼小鳳一,終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聲縈繞在島嶼之間。
許久之後……
笑聲逐漸變小,最後,島上寂靜無聲。
“公子,我若說我在笑那雞崽……你信麼?”
“公……公子……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