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洛,湖心島。
白玉京樓閣二層。
陸番伸了個懶腰,經過幾日的休養生息,原本佈置陣法所消耗的魂魄強度也都恢復了回來。
天氣開始有些轉涼,吹來的湖風都帶上了些許的冰涼之意。
憑欄處,陸番觀望了一眼湖景,悠悠湖面,有老叟在垂釣。
陸番發現那垂釣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呂木對。
想起當初第一次遇到呂木對的時候,這傢伙便是扮成了北洛湖的漁夫。
千刃椅輪子轉動,彷彿碾過白雪,無聲無息。
從白玉京樓閣下來。
陸番慵懶的控制着輪椅轉動。
許久未在島上散心了。
凝昭端坐在樓閣石梯上,似乎感應到了波動,長長的睫毛輕顫,睜開了眼。
“公子。”
看到陸番,凝昭趕忙起身。
“體藏境,淬鍊五臟,爲心、肝、脾、肺、腎,分別對應火、木、土、金、水五藏,淬鍊完畢,可凝聚靈氣旋渦,匯聚成靈甲,防禦力大增,也可讓靈氣源源不斷。”
陸番徐徐道。
“凝姐,淬鍊五藏,並不單單只是淬鍊的過程,還需要找到適合自己的屬性,這纔是關鍵。”
“淬鍊只是起點,需要爲未來衍生屬性靈氣考慮。”
陸番笑着說道,風吹拂而來,讓他身上的白衫輕輕飄揚。
凝昭認真的點頭。
“多謝公子指點。”
爾後,凝昭走到了輪椅之後,徐徐推動。
陸番也沒有說什麼,靠着椅子,觀望着湖心島,這幾日陸番專注於恢復魂魄強度,島上的一切倒是都挺自然的。
桃花樹的粉嫩點綴着島嶼,半島桃花開的豔麗。
自從有了碧欏桃花後,原本作爲島上唯一靈性植物的朝天菊似乎開始緊張,吞吐靈氣的效率都高了許多。
凝昭推着輪椅下了石梯,沿着島嶼的邊緣緩慢而行。
嘭!
湖心島中,湖水炸開。
巨大的腦袋鑽出,龍鱗翻騰,圍繞脖頸一圈的鰓鱗開始輕微的抖動。
化身爲天龍種的小黃龍大眼睛滿是熱切的盯着陸番。
鼻子中噴吐着熱氣。
因爲化爲天龍種,小黃龍的身軀變大了至少數倍,如今,幾乎比擬的上一頭駱駝。
陸番伸出手掌,輕輕撫了撫小黃龍的腦袋,鱗甲冰冷。
小黃龍閉上了眼,有些享受。
陸番輕笑,“去玩吧,不要嚇到蕩湖的船家。”
小黃龍發出了低聲的龍吟便重新鑽回了北洛湖,剎那遠遁消失不見。
“養龍地當真神異,當初的小黃蛟居然就成了這般龐然大物。”
凝昭感嘆道。
“你若是和它打,可未必打的過它。”
陸番笑道。
凝昭抿嘴一笑,白裙翻飛,推着輪椅繼續徐行。
聶雙踏在水中練拳。
半邊身子都漫入了水中,揮拳之間,居然引得水流震動。
陸番停駐,饒有興致的觀望了許久。
“小聶雙的實力進展的也不錯,有龍血丹和聚氣丹的幫助,如今也算是天下一流的修行人了。”
凝昭道。
聶雙的努力陸番是看在眼裡的,每天天尚未亮,便開始繞湖跑,跑完於菊花下打坐煉氣,煉氣之後便是練拳,一直練到日落西山。
陸番頗爲滿意,勤奮的孩子誰會不喜歡?
聶長卿如今也沒有什麼好教導聶雙的,因而,基本上都是讓聶雙自主練習。
“若是倪玉那丫頭能有聶雙一半的努力,那便好了。”
陸番手指在護手上輕點,道。
凝昭不由掩嘴一笑。
“公子說的對。”
陸番扭頭,看向了遠處。
那兒……
倪玉正撅着屁股圍着黑鍋在煉丹,周圍堆疊了一堆草藥,以及連成了殘渣的丹渣。
臉上更是抹了一臉的菸灰。
陸番搖了搖頭,不再關注倪玉,讓凝昭推着他繼續在島上閒適的逛着。
似乎逛的有些無趣。
陸番讓凝昭去找一艘木船,準備上北洛城散散心。
修行歸修行,勞逸仍需結合。
不一會兒,凝昭便找來了一艘木船。
推着陸番上了船後,船上聶長卿卻是已經挎刀盤坐着。
看到陸番到,聶長卿趕忙起身。
“公子。”
“去北洛城吧。”
陸番道。
聶長卿一笑,徐徐撐船遊。
木船盪開了水波紋,驚起船下的游魚四散。
霧氣迷濛間,宛若盪漾在仙境之中。
上了岸。
陸番也沒有大張旗鼓,只是讓凝昭推着他在北洛城中逛了一圈。
順便回陸府走了一趟。
北洛城如今繁榮昌盛,可以說是大周朝最繁榮的城市之一,因爲安定,因爲安全,所以許多人都涌入北洛,在北洛城內繁衍生息。
龍血軍巡邏北洛,任何宵小都不敢有所惡行。
畢竟,尋常人和修行人相比,根本不是一個層次。
鬧事者,甚至沒有跑出多遠便會被鐵血軍給擒拿。
因而,北洛城中的治安可以說是天下之最。
許多鐵血軍巡邏的時候,看到了坐在輪椅上,一席白衫的陸番,都是流露驚駭錯愕。
趕忙恭敬行禮。
陸番微笑頷首,倒是也沒有在意。
在北洛城中散了散心,陸番感覺自己的心似乎更加的寧靜了。
陸番比較喜歡凝昭推輪椅。
因爲凝昭不會像倪玉那般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我爹呢?”
回到了陸府中,還是沒有遇到陸長空,陸番有些錯愕。
島上沒有,府上也沒有。
“公子,老爺正鎮守城牆呢,如今的天下局勢……似乎發生了大變。”
凝昭回答。
“天下局勢?”
陸番眉宇一挑,這幾日,他都專注於擺盤山河風雨局,恢復魂魄強度,倒是沒有關注天下如今的變化。
“說說。”
陸番來了點興致。
凝昭推着輪椅,在陸府的園林中徐行。
“南郡十萬大軍北上,皇帝親自下令,江漓掛帥掌控南郡十萬軍北伐澹臺玄,似乎是爲了爭奪新發現的泰嶺龍門。”
“西郡霸王下令命數萬軍往北郡,支援澹臺玄,因爲唐顯生與大周朝聯手的緣故,西郡和北郡大軍也形成了戰略性聯手。”
凝昭不急不緩的說着。
陸番一手撐着下巴,一手鳳翎護手上輕點。
“泰嶺?青龍的養龍地麼?”
“這澹臺玄怎麼總是遇到這麼暴躁的天龍種。”
陸番笑着呢喃了一句。
“不過……就在一日前,北上的十萬大軍中,有消息傳回……”
凝昭凝眸,道。
“南郡聯合北郡大軍……***漓。”
“哦?”
陸番眉宇一挑,來了興趣。
“江漓似乎並不是修行人,那這樣的話……可就在劫難逃了。”
“因而,老爺這今日才特意上城樓鎮守,這也是老爺的習慣,天下若是出了變動,老爺便會親自坐鎮城頭,以防有宵小覬覦北洛。”
凝昭道。
“如今的北洛,哪怕天下大軍齊至又如何?”
陸番輕笑着搖了搖頭。
語氣中帶着一絲霸氣。
……
江漓一身銀鎧,面色無比的冷峻。
他擡起頭望天,卻見天空陰沉,沉重的陰雲不斷的裹挾而來,帶着壓抑,帶着沉悶。
一如如今的局勢,讓江漓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唐顯生果然沒安好心……這老東西,想要先除掉我。”
江漓深吸一口氣,佇立在懸崖邊,背後的大紅袍在翻卷着。
幾日的行軍,南郡大軍和大周的一萬精兵匯合,入了北郡範圍,初入北郡,便隱隱有北郡大軍的身影浮現。
終於,在入北郡的第二日。
和北郡大軍碰面了。
雙方交戰第一場,江漓的兵馬便是徹底的潰敗。
因爲……
一直乖乖聽話的南郡將領在唐白雲的帶領下,居然開始襲擊江漓和他率領的一萬大周精兵。
這局勢的變化,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幸好江漓一開始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仍舊掌控着大周的一萬兵,立刻選擇突圍。
北郡大軍雖然沒有選擇圍攻江漓的軍隊,但是,卻也封堵了江漓的退路。
江漓率領剩下的殘兵敗將且戰且退。
而消息傳出,天下也皆是震驚。
南郡十萬軍,明面上是北伐澹臺玄,實際上,居然是要剿殺江漓!
這讓許多人都驚訝萬分。
要知道,唐顯生還在帝京,南郡若是圍殺江漓成功,帝京中的皇帝也同樣可以下令捉拿唐顯生。
正是因爲唐顯生在帝京,宇文秀才敢放心的讓江漓掛帥。
然而……
沒有想到,怕死的唐顯生忽然不怕死,居然仍舊動了除掉江漓的心思。
……
一日時間,江漓被圍剿遭劫的消息傳遍了天下。
幾乎比得上當初四大諸子挑戰白玉京陸少主那般讓人震撼了。
因爲這一戰,決定了天下格局。
各大郡太守震撼。
各大護城也紛紛震撼。
特別是帝京……完全發生了大地震似的。
皇城,紫金宮。
宇文秀騰的從龍椅上站立而起,臉上帶着幾分不可思議。
“什麼?!”
“南郡十萬大軍謀反,聯手北郡,反攻主帥,江漓帶着大周殘兵敗將逃遁被圍困在山谷,四面環敵?!”
聽完了小宦官的奏報,宇文秀佇立的身軀都開始微微的顫抖。
心中那種不安感終於成爲現實了。
臉色有些泛白,宇文秀踉蹌後退兩步,坐在了龍椅上。
“唐顯生……”
“唐顯生這老東西!”
“立刻下令,捉拿唐顯生,朕要立刻馬上見到唐顯生!”
宇文秀爆喝之聲從紫金宮深處傳開。
鐵甲鏗鏘,肅殺之氣瀰漫。
皇城守軍紛紛出動,往唐顯生所在的廂房圍殺而去。
南郡十萬軍圍殺江漓,若是說沒有唐顯生的命令,宇文秀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
帝京的天空陰沉沉,冰冷的雨珠沒有醞釀太久,便從天上宣泄而下,如飛蛾撲火般砸在地上,迸濺起迷濛的水霧。
書閣。
芭蕉葉輕輕晃動。
夫子佝僂着背,佇立在窗前,望着被雨打溼的芭蕉,微微怔然。
莫天語淋溼了衣裳,匆忙而入。
“夫子,出大事了。”
夫子沒有說話,仍舊看着在雨中搖曳的芭蕉,風從窗外吹來,吹的夫子鬍鬚微微飄蕩。
“說吧?什麼大事讓你這般慌張。”
夫子道。
他重新坐在了搖椅上,搖椅嘎吱嘎吱的響徹着,彷彿與窗外的雨聲形成合奏。
“江漓掛帥出征,卻是落了唐顯生的陰謀,南郡十萬軍與北郡大軍聯手,要圍殺江漓!”
“江漓危險了!”
莫天語拍打着身上被雨水沾溼的衣衫,口中連忙道。
可是很快,便愣住了,因爲夫子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夫子,您早知道了?”
莫天語道。
“不是知道,而是猜到……如今天下,一直保持微妙平衡,對於大周而言,這個平衡是好處,能夠調養生息,重整旗鼓,對於西郡而言,這個平衡也不錯,因爲霸王佔據了一處龍門,實力每天都在增強,普通士兵的強大倒是不礙事,可是,霸王的變強……那會讓人心憂如焚。”
“對於北郡和南郡而言,這個微妙平衡都是催命符。”
“他們沒有如霸王這般強大的存在,所以,時間拖的越久,相比大周的優勢便會越小。”
“因而,唐顯生要打破這個平衡。”
夫子徐徐道。
莫天語聽的眼眸一凝。
“可是……唐顯生自己還身在帝京啊?”
“他這是準備拿自己的命,換江漓的命?”
莫天語詢問出了自己不解之處。
“唐顯生此人最怕死,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他定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能夠從帝京全身而退的準備。”
夫子輕聲道,彷彿要睡着似的。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能夠讓唐顯生從帝京全身而退的準備……會是什麼?”
莫天語蹙眉。
“若是以前,自然不行,但如今……已經非百家諸子的時代。”
“你可還記得……當初帝京長街那血淋淋的一戰?”
夫子的聲音飄了出來。
莫天語眼眸一縮。
看着似乎恬靜睡着的夫子,呢喃道。
“修行人?”
……
皇城,廂房。
燭火倒映着一道飲茶的身影。
披着鎧甲的士卒,握着森冷的武器,淋着冰冷的雨,匯聚而來。
他們一腳踹開了雕花木門。
門後,傳來了驚呼。
屋頂上,撐着油紙傘的老宦官目光一縮,甩着拂塵,飄然而下。
他看着士卒從屋內押解出來的身影,卻發現,此人雖然穿着唐顯生的衣袍,但是卻並非唐顯生。
老宦官震怒。
唐顯生居然在他的眼皮下掉包了?
“追!封鎖皇城!”
一聲淒厲的聲線猶如鋒銳箭矢,撕裂了皇城的雨幕。
帝京長街之上。
一架馬車在雨幕中奔行。
唐一墨頭戴斗笠,身披蓑衣,抽打着繮繩,馬蹄踐踏,濺起雨水二尺。
在馬車四周,有一位位頭戴斗笠身披蓑衣,揹負劍匣的身影在奔走。
皇城大開的城門近在眼前。
唐一墨面色淡漠,抽打繮繩的動作加快。
馬匹嘶鳴。
就在立刻要衝出皇城的時候。
長街深處。
似有弓弩崩斷聲傳來,一隻粗大的弩箭猶如乍現銀芒,撕裂雨幕,紮在了城樓的木檐上,將木檐都扎開了一個大洞!
城樓上的守軍,看到這弩箭,面色頓時大變!
“落栓!”
“封門!”
嘶吼聲將落雨聲都蓋住。
一位位守將從城樓上躍下,開始閉合硃紅城門。
唐一墨斗笠下的眼眸越發的鋒銳,狠狠抽打繮繩。
馬匹速度陡然加快,欲要強衝出城門。
然而。
城樓上的守軍,拉弓射箭。
一支支尾羽箭洞穿雨珠,垂落而下,帶着淒厲的音爆,朝着馬車呼嘯而來。
若是馬車要衝出城門,就必須要被無數的尾羽箭所吞沒。
因而,唐一墨終究還是放棄衝刺,拉緊繮繩。
馬匹嘶鳴,馬蹄高高揚起,甩開水花,爾後方是狠狠砸在了地上。
咚!
銅釘都在滴水的城門閉合了起來,封鎖了出皇城的路。
長街另一端。
鐵甲鏗鏘之聲響徹。
老宦官撐傘奔走而來。
更有黑龍衛於屋頂上飛越,猛地落下,他們調動丹田靈氣,城樓前的肅殺氣息裹挾着一道道靈氣,驟然像是砸入平靜湖面中的巨石,掀起了巨大波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