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小了,從滂沱大雨,變成綿綿細雨,像是初成的白茶毛尖,在夜空中飄着。
小巷內。
畫面極度的詭異。
一脣紅齒白的少年端坐在輪椅上,撐着下巴,悠然閒適。
他的周身,一道道淡藍色的氣流在快速的流轉,交織在他的身軀外,猶如小週天運行。
天空飄下的毛毛細雨,尚未靠近,便被這些氣給撕扯的支離破碎。
所有人都呆若木雞。
哪怕是對陸番極爲熟悉的凝昭、伊月、倪玉三婢女也是如此。
此時此刻的公子,是那般的陌生。
那般的……高高在上。
她們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陸番坐輪椅,漠然的看着跪趴在他身前的韓連笑。
韓連笑是一位宗師。
若是氣血拼鬥,一百個陸番都比不上一個韓連笑。
但是,陸番並不靠氣血,他靠的是靈氣。
黃階上品功法《道宗運靈術》,陸番運轉起來,靈氣交織成幕,形成自然而然的壓迫感。
陸番將這稱之爲“靈壓”。
這是屬於修行人對非修行人職業上的壓制。
當然,這也是因爲陸番一瞬間爆發出五十縷靈氣的原因。
若是沒有足夠的靈氣支撐,根本誕生不了這等強勢的靈壓。
就像是凝昭,雖然氣丹內有兩縷靈氣,除了對戰鬥力的提升和助力以外,根本無法形成靈壓。
哪怕有,對於宗師武人而言,影響也甚微。
韓連笑趴在地上,地上積攢的雨水,鑽入蓑衣,浸透他的衣衫。
他想要扛着壓力站起來。
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似乎都被安上了沉重到極致的枷鎖,有萬斤巨石壓在他的身上,簡簡單單的動作,都讓他感覺萬般的艱難。
修行人的靈壓?
雕蟲小技?
韓連笑心神遭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北洛城城主陸長空之子,半癱之人,居然有這等手段?
韓連笑心中清楚,這絕非武人所能掌握的手段!
哪怕是八九響的大宗師都未必能做的到!
他艱難的將埋在積水中的面龐擡起,玉樹臨風,瀟灑倜儻的他,此時此刻,滿身盡是狼狽,髮鬢沾了水,溼透粘在了他蒼白的臉上。
他揚着臉,頂着靈壓,要看清陸番的面孔和表情。
可是,他看到的,只有那交錯縱橫的淡藍色氣流,陸番被包裹在氣流中,隱隱約約,猶如畫中仙!
“你……”
韓連笑瞳孔緊縮。
陸番一手撐着下巴,一手在蓋住大腿的羊毛薄毯上輕點着。
淡淡的看了一眼韓連笑。
五響宗師應該很強了,或許等他適應了靈壓,行動便會自如一些,可是當五十縷靈氣匯聚成的靈壓初次出現在這番世界,韓連笑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適應。
若是百縷靈氣形成的靈壓該有多強?
千縷,萬縷靈氣的靈壓又該有多恐怖?
驀地,陸番有些感受到一點點玄幻的意味。
遠處。
凝昭掙脫了機關木笛的束縛。
握着蟬翼劍,髮絲稍顯凌亂的垂落,白嫩的肌膚上有幾縷掙脫束縛而導致的血痕。
她沉默不語,內心自責又愧疚。
她還太過大意了,有靈氣傍身,使得她小看了宗師武人。
結果卻是被機關木笛給束縛困鎖。
令公子陷於危險之境。
若不是公子大展神威,這一次……後果不堪設想。
正如韓連笑所說,夜深人靜,逼仄小巷,他若是殺了陸番,也無人能知。
就算事後陸長空查出了什麼,韓連笑也已經離開北洛城,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劍尖抵在地上。
凝昭蓮步輕邁,踩的積水飛濺。
“公子,如何處置?”
凝昭冷若冰霜,語氣毫無情感,道。
陸番撐着下巴,瞥了韓連笑一眼,沒有過多的猶豫,也沒有拖泥帶水。
“殺了。”
陸番道。
平靜的話語一出。
聶長卿身軀一顫,聶雙抱住聶長卿的腿。
被靈壓壓在地上的韓連笑瞳孔一縮。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噗嗤!
薄如蟬翼的白刃穿膛過,殷紅的血水流淌而出,在韓連笑的身下,逐漸形成了一個血泊。
好果斷!
根本沒有任何的猶豫!
韓連笑口中咳血,眼眸中還帶着不可置信和不甘。
世人都被騙了!
原來……北洛城少主並不只是一個只知道讀儒書的傻書生!
他有神鬼莫測的手段,他有着殺伐果斷的心性!
他扯起了彌天大謊!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韓連笑的腦袋垂了下去,在臨死前,他仍舊不甘的盯着陸番。
最終,趴在血泊中,沒了聲息。
聶長卿丟了殺豬刀。
他的神色複雜而驚愕,道宗第九韓連笑……死了。
五響宗師啊。
在諸子百家中,諸子不出現的情況下,基本上蓋絕武林的宗師武人。
這等武人,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在了北洛城。
聶長卿沉默,心中百感交集。
一場針對他的刺殺,就這樣落幕。
聶長卿的心中沒有任何的喜意,有的只是濃濃的寒意。
韓連笑的死,可能會成爲一個導火索。
在未來的日子裡,道宗的強者或許會逐一的踏足北洛城。
如今大周朝紛亂,國師自顧不暇,諸子百家的武人們也變得越發的活躍和肆無忌憚。
沒有人會比聶長卿更清楚道宗那些人的狠辣和蠻不講理。
陸番散去了靈氣,不再運轉《道宗運靈訣》,這搬血之術經過推演之後成爲了黃階上品的靈氣修行法。
能夠凝練靈氣,形成靈壓。
可惜,除了靈壓外,陸番無法和其他人一般通過功法來煉氣。
“多謝陸少救命之恩。”
聶長卿帶着聶雙,走到了陸番身邊,臉色蒼白的發出感謝。
聶雙大眼睛滴溜溜的轉,有些敬畏,有些狂熱。
陸番剛纔舉手投足之間,將強大無敵的韓連笑給鎮壓的畫面,讓他幼小的心靈遭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凝昭沒有說話,她拔出了劍,用袖子擦拭了劍上的血,爾後,蟬翼劍歸鞘,安靜的站在陸番身後。
伊月也默默的爬起來,這一次與宗師的對抗,讓她深受打擊。
她連保護公子的資格都沒有。
陸番瞥了聶長卿一眼。
“你想安穩,但是別人未必會讓你過的舒服……”
“弱者,不配談安穩。”
“唯有實力纔是根本,只要你夠強,舉天之下皆是你的淨土。”
陸番道。
聶長卿身軀一顫,默然不語。
陸番說的對,他不管躲到那裡,道宗都不會放過他,也不會放過聶雙。
“前提是你真的夠強。”陸番強調了一句。
聶長卿深深的吸氣,吸一口,身上的傷口被水浸泡,火辣辣的疼。
可他沒有在意,這傷,對他而言,稀鬆平常。
“可是……我手筋被挑,一身氣血,運轉起來十不存一……”
聶長卿看着自己微微抖動的手掌,黯然道。
“你可還真是將仙人贈予的仙緣,視若無物啊。”
陸番手指在薄毯上輕彈,彷彿朋友間的聊天,輕笑調侃。
這話語一出。
聶長卿彷彿被雷霆劈中一般,瞪着眼不可思議的盯着陸番。
“當然,修仙法雖然有,但是……你還缺一個契機才能踏上修行路。”
陸番笑了笑。
“靈壓看見了麼?”
“想不想學?”
“追隨我,我教你。”
陸番靠在輪椅上,慵懶道。
聶長卿此刻心情頗亂。
他得到仙緣的事情,根本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可是,陸番居然能夠準確的道出。
難道陸番便是那位“六大仙”?
不……不對,六大仙根本沒有腿疾,而且陸番與六大仙的手段也天差地別。
或者說……陸番也曾入過成仙地,得到過仙緣?!
聶長卿恍然。
世間真有仙!
聶長卿的心情起伏頗大,他的腦海彷彿在進行天人交戰。
各種想法不斷碰撞。
面色變化不定。
許久之後,他熾熱的看向了陸番。
嘩啦!
聶長卿單膝跪地,跪在了陸番的身前。
一旁的聶雙大眼睛眨巴,也趕忙學着父親跪了下來。
“鄙人聶長卿,願追隨陸少!”
聶長卿道。
話語落下,猛地磕頭。
濺起水花二尺餘。
聶雙大眼睛中帶着狂熱和嚮往。
“我……我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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