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顏月娥愣了愣,拭乾眼淚,看了秦墨半刻道,“這個東西,必須要去內務府拿了——!”
“承乾宮那邊怎麼說——!”
坤寧宮,繚繞的香薰沁滿屋子裡所有的東西,矮榻,貴妃椅,一色的花架子,前殿放着紫漆描金山水紋海棠式香幾,梨木圓桌旁,紫檀嵌竹絲梅花式凳,屋裡的紫檀邊座嵌玉石花卉寶座屏風,皇后坐在上位,背靠着黃色錦緞攢金枝軟枕,一手扶在那枕頭頂端,眉眼低垂,凌厲的看着下面,眼眸裡滿帶的高傲。
今日的皇后,依然是一身明黃正宮宮裝,頭上戴着牡丹花,髮髻上鉗了百鳥朝鳳金步搖,裡面穿了交襟錦緞單衣,外罩黃色金線暗花的繡牡丹鳳袍,眉心落了一朵牡丹,耳上帶着琵琶樣緙絲金耳墜,濃妝,讓這本不年輕的國母看起來卻活力了許多。
“承乾宮這兩日,那貴妃突然從牀榻上好了起來——!”
“你打聽清楚了麼——!”
那宮女跪在地上,一臉的誠惶誠恐“回稟娘娘,打聽清楚了——!”
“啪——!”矮几上從茶盅,突然捏在手中,狠狠一甩地上,便砸成了粉碎。
宮女見此,那削薄的肩抖了一抖。
皇后冷冷的聲音,惡狠狠的眼神“當初本宮怎麼說,讓你們好好看住那位進宮的秦大人,你們不聽,現在可好了,太醫都辦不到的事兒,她竟然治好了那顏貴妃的病,這不是告訴合宮,之前那個佔盡後宮寵愛的女人又要起來了麼——!”
那宮女一聽皇后的怒言,只急的壓低了聲音,俯身道
“娘娘切莫那麼擔憂,那貴妃娘娘萬一這身子好又得起寵來,這合宮上下,便不只是娘娘一人恨她,娘娘想,那永壽宮的惠妃吃素的麼,更何況,還不單單是貴妃,誰不知道,她們姐妹一直一起聯手的,還有這鐘粹宮的淑妃呢,淑妃娘娘雖然平日看起來爲人不張揚,可也誕育了皇子成年,而且,在宮中這麼多年,可見也是個厲害角色,娘娘又何必要自己去擔心這貴妃呢——!”
“再說了——”這宮女的聲音漸漸矮下去些“不論這貴妃娘娘得多少寵,皇上又多寵愛她,她到底沒有皇子,生不出皇嗣,便沒有依靠,無論她現在掀起多大的風浪,都只是一時的,皇后何必爲了這樣一個對自己根本沒有多少威脅的人發這麼大火——!”
宮女說完,將眉眼低下去。
這宮女的一番勸服,那皇后才安靜下來,又把剛纔侍女的話細想一番,說透了,也的確是這麼個理,她自己也知道,只是自己不放過自己罷了。
心裡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一提起惠妃,淑妃,還有那四皇子的生母皇貴妃,這纔是更應該擔心的,一想到這些,皇后又惱了
“別跟我提什麼惠妃,淑妃這些賤人,都想跟我的兒子爭寵,想把我兒的太子之位拉下馬來——!”一想到,女人頓了頓,到底很平服了心氣,傲然道“本宮是皇后,憑她們怎麼大本事兒,也越不過我——皇后!”
一想到這個,最後皇后竟悽悽笑了起來。
“顏月娥那個賤人也不得不防,雖說她這些年侍候皇上,不曾有孕,但是終歸她身體還年輕,說不定哪一天恰恰又有了——!”
“不可能——!”宮女立馬回嘴,堅決的說道“貴妃娘娘進宮日子也不短,曾經身體沒有抱恙時尚且沒有,如果能懷上的話早就該有了,現在她的年歲越來越大,怎麼可能還能有——!”
皇后的心靜了靜,站起來,從西窗望出去,那院子裡寂靜的可怕
“好好瞧着點吧,俗話說,這人就跟花一樣,說不定哪天旁逸斜出,萬一哪天她就有了呢,那這個貴妃倒時再治她便晚了些——!”
“既然娘娘如此擔心,何不乾脆提早預防,要不娘娘就早些出手——!”
皇后凝了凝,“我倒是想出手,只是,我要是出手,萬一不成,可不便宜了後宮那另外一波小蹄子,本宮受累,卻被她們白白佔了便宜——!”
皇后又凝了凝,注意力已經轉到了別的地方。
“這兩天太子在皇上身邊可還得臉,可有讓皇上不高興的地方——!”
宮女聽見急忙俯身“娘娘放心,太子殿下已經是成年了人,心裡自有分寸的,娘娘切莫焦心——!”
那皇后聽見這個,才鎮靜點了點頭,擡頭,又對着那窗嘆了口氣。
“今日,坤寧宮裡的動靜,可別半點讓外面的人知道,門口的丫鬟奴才都盯緊點,決不可讓外面的人知道今日本宮發過怒——!”
那侍女低眉順眼的謹慎的舉動退出去“葉荷都知道——!”
秦墨今日被這貴妃娘娘相邀,便一同來這御花園中賞花,這御花園是靠北門,位置最裡,這寒冬一來,這御花園東角的寒梅,開的那叫一個熱鬧,潔白無瑕的花瓣,寒風一吹,漫天飛舞竟如雪花一般,氣息清冷,硬是帶着寒梅的暗香。
聞着讓人神清氣爽。
這顏貴妃,今日出來上身一襲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下罩流彩暗花雲錦裙,外披蘇繡月華錦衫、手上挽着一條水綠色披帛,墨發只簡簡單單的梳了一個垂雲髻流蘇髻、髮髻上挽着一枝水晶藍晶御鳳釵、那鳳凰嘴中銜着的一串珠子格外的奪目,素手戴尊藍夜水晶玉鐲、脖子上掛着一幅白青玉瑪瑙項鍊、青曦幻幽穆耳墜搖曳在耳間、勝雪的肌膚只畫淡淡煙燻,螺子黛勾出的柳眉勾人心魂、殷紅的薄脣似梅花的花蕊,一副尊貴的派頭。
秦墨跟在她後面,只是很久未聽得她說話。
鞋靴踩着細雪,發出吱吱的聲音,梅花的花瓣輕柔的落在頭頂,那顏貴妃伸手,從那一樹的花瓣中摘出了一瓣梅花,握在手裡。
許久,轉頭過來,娥眉間帶着悽婉
“這段時間,我的病由秦姑娘照看,已經好了很多,皇上對我的恩寵,允許姑娘時常來我宮中爲我瞧病,我也感念皇上對我的隆恩,只是,姑娘恐怕不知道吧,我心中絕得最愧疚甚至讓我無顏面聖的事兒,就是,我盛寵這些久以來,竟然沒有替皇上生下一男半女,說起來真是羞愧啊,連太后面前,我都不敢多去——!”
一句說完,似乎是自感心酸,秦墨見她已經在用袖子抹淚。
秦墨在原地站定,又凝了半分鐘,她猜着她都肯定會給自己講這個,只是遲早的事兒,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其實我進宮這麼久,也聽說了——!”
隨後,秦墨淡淡的語氣道,其實,應該更早,曾經從顏尤夜的口中旁敲側擊的聽說過。
“但是我之前看病時替娘娘把過脈,並沒有發現娘娘的脈搏有異於常人之處,而另外一些關乎娘娘本身私密,微臣不敢亂問——!”
那貴妃立馬從前面擡手製止“你說的意思我都明白,如果姑娘願意幫我,我對姑娘也是願意配合,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秦墨一愣,“這——!”她之前跟爺爺學的都是風寒,外傷啥的,對這婦科類的還真的太生疏了。
那貴妃娘娘聽秦墨的語氣有凝,忽然轉頭,一把悽楚的模樣,拽着斗篷,突然一把蹲下給秦墨跪在了地上
“請姑娘幫幫我——!”
秦墨臉上神色又難,便彎腰去扶“貴妃娘娘,你這是幹什麼——!”
這顏月娥頃刻便拿出手帕,擦着眼淚一聲一聲道“請姑娘一定要幫幫我,上天既然讓我遇見姑娘,姑娘定是上天派來解救我的,在這深宮中,姑娘是第一個對我這麼好的人,姑娘能幫我治這病,也定有辦法幫我助我懷孕,雖然我在這宮中勢力單薄,但是日後如果姑娘有難,我能助姑娘一臂之力的,必定相幫,我在宮中這麼多年,沒有身孕,前前後後遭人冷眼,真的很難立足——!”
秦墨聽着她的話,自己也一臉爲難,先紅了眼圈,她支手下去
“你起來。先起來,我這人最經不住人求,這是宮裡,御花園,這前前後後人這麼多,萬一被那些宮女太監看見了,少不得是風波,你是貴妃娘娘,幹嘛給我跪下,那不是禍害我麼,你先起來——!”
那顏月娥紅着眼圈,起來時太端着禮
“那姑娘可是答應了麼——!”
秦墨站在原地思忖了半刻
“既然娘娘已經跪下來求我,我只能盡力一試,至於結果,我不敢擔保——!”
那顏月娥才收住了淚。
“只要姑娘答應,我就放心了——!”
秦墨心裡只暗暗叫苦,怎麼她又接到這差事兒。
“剛纔從那御花園東邊過去的和那貴妃一起的就叫秦墨麼——!”
“回惠妃娘娘話,是的,冰兒這段時間一直留意着——!”
從御花園迎面而來的一條小路上,一位盛裝麗影的婦人,手塔在另外身邊跟着的那丫鬟上,一步一步墊着腳走着,這低頭回話的丫鬟也是機靈,見貴妃問,立馬就低着身回話。
跟這位婦人一起的,是那旁邊還穿着一件青色的孔雀翎是一件五顏六色顏色鮮亮的孔雀翎大氅,婦人梳着高高的靈虛髻,上面用碧綠的綠頭玉簪子別成扇形的模樣,穿插在那髮髻之間,那簪子的顏色卻跟她今日出來的那身衣裳相配,此刻,跟旁邊穿着紫色貂皮大氅的貴婦人走在一起,儼然看着像姐妹的樣子。
那穿着紫色貂裘大氅的婦人,也就是侍女口中稱作惠妃娘娘的人,外罩着紫貂大氅,裡面是紫荊花暗花的華麗錦緞,頭上梳着高高聳起的驚鴻髻,用了幾枝金裸子做成的簪子,將整個發固定,這惠妃的臉形是鴨蛋臉,五官生的端正大氣,陪着一身鎏金大花的華麗裝飾,格外的耀眼顯目,她旁邊的右手搭着的女子,裝扮跟她差不多,卻是氣勢便少了些下去。
這便是宮裡人人都知道惠妃,淑妃姐妹了;
這惠妃剛聽了丫頭的那番話,明顯神色上有些不爽,眼睛就瞥到一處去了。
看秦墨背影消失的地方滿帶敵意和不屑。
忽然間,看見那小道上夾雜的一個人,穿着綠綢裙,又是一身水瀨的皮氅子,便主動靠過去。
那邊的人原本不是朝這邊走,只因爲那兩人的存在都太礙眼,餘光一掃到,只能朝這邊看過來。
“臣妾給惠妃娘娘請安,給淑妃娘娘請安!”
這惠妃吊着嗓子,神情裡明顯有些輕待“賢妃妹妹這是上哪去啊——!”
這便是宮裡的四妃末的賢妃了。
這賢妃一直在宮中默默無聞,便不出名,也不喜到處惹事端。
此刻見這惠妃在問,少不得停了自己原本腳步,低聲道“臣妾原本是要去那東面梅園採些梅花,臣妾的大姬一直想吃珍珠糯米丸子,臣妾想着,這月頭,糯米丸子加點梅花進去是好的,於是便出來——!”
“是啊——!”這惠妃把帕子壓在腹下便笑“說起這麼多女兒裡面,皇上對賢妃的大姬是最愛的,賢妃也是命好,雖沒有皇子,上天卻賞了兩個女兒,且可人憐愛的,被說皇上疼,本宮每每在宮宴上看見她們,都覺得可愛的緊——!”
這賢妃低頭和婉一笑“如何能比得上惠妃娘娘的五皇子,皇上器重五皇子,那才叫後宮的姐妹們都羨慕呢——!”
這惠妃聽賢妃如此一說,也到未表現出不悅來,片刻,便邀那賢妃一同遊覽這御花園。
“聽說貴妃現在求子心切,她身邊那太醫,還是皇上從宮外招進來的女官,她求了皇上,讓那女官可以多次出入承乾宮——!”
這賢妃雖然說是被邀着一起遊玩,卻從剛纔起,跟在那惠妃身邊便一直頭也不敢擡。
此刻聽見這惠妃的話,
便只是低頭墊着輕重附和道“貴妃娘娘的身體,應該是不能誕育皇子了吧,畢竟這麼多年,皇上沒少請太醫爲她瞧——!”
這句恰好說道這惠妃的得意處,人都放縱了些,便在那賢妃面前,揚手做了一個伸懶腰的姿勢,又低頭用手在自己腰後弓着身敲了敲。
做出一副格外嬌貴的模樣。
“你說她不能懷,可是,萬一她偏偏就懷上了呢,皇上又一直那麼重視她,如果她生下了孩子,賢妃,你的地位又到哪裡去了——!”
賢妃雖然低着頭,可是聽着這惠妃這一句話,卻是氣的一張臉都沉了下來。
卻也是因爲始終低着頭,那惠妃不成察覺,偏偏還一副自得自驕的模樣。
“惠妃妹妹,你沒見賢妃姐姐頭都沒擡了麼,不管貴妃屆時怎麼得寵,皇上心中是有賢妃姐姐的,惠妃妹妹又如何非常如此說——!”
跟惠妃的略帶霸道和張揚的性子不同,這淑妃便是後宮人人稱頌的老好人了,什麼話,會看場合,看臉色。
幾個人一路行走,便是面和心不合,聊着聊着,最後到了那賢妃的閒月閣,那賢妃便先散去了。
“娘娘首先是要月信週期正常,娘娘從孃胎起就帶着一股不足之症,另外,宮裡的飲食,我查過娘娘的飲食記檔,娘娘身體素來體寒,而食用大多之物也是涼性之物,而娘娘之前身體出現狀況,也是如此——!”
“你是說,這宮內有人要害本宮——!”
這顏月娥一聽秦墨講起這個便一臉張皇,怯生生的懼意都落到那張小臉上。
秦墨擡頭瞄她一眼
“娘娘莫慌,其實宮裡的情形,多麼兇險,娘娘比微臣更明白不是麼——!”
“暗中害娘娘的人必是懂些醫理,知道娘娘的身體狀況,用食物來治療病症和用食物去毀壞一個人的身體機能原理是一致的,娘娘體寒,再加上一些寒涼的食物,長此下去,娘娘的身體一定會出問題,別說懷孕,到最後連性命都不保,並且死的不明不白——!”
“是誰,到底是誰要害本宮——!”
“娘娘的飲食是由誰來負責——!”
這顏月娥低頭想了一想“我們的飲食都是宮裡按照份利給的,按理說根本不經宮中那位妃嬪之手,飲食都是光祿寺掌管的——!”
“不一定非要是什麼高官,就是一些底下的人,如果對你的菜動了手腳,而且,這種方法,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只是長此以往,貴妃娘娘的身體就垮掉了。”
一聽,這顏月娥也是滿心心悸,以前,也知道後宮兇險,但是想着也是一些明面上的打罵,嫉恨而已。
可如今卻不想,有人早已經謀劃久久,是要她的名。
原本身體就單薄的女子,更被秦墨這麼說通後嚇的一聲冷汗。
“還請姑娘救我——!”如果不是遇見了秦墨,恰好秦墨知曉醫理,否則,她的小命早就不在了,怪不得她總說自己的身體那麼愛得病,就是無緣無故就生了病。
“我這裡有份禁食單子,你要記得,切不可多用上面的食物。我也會重新寫一份你能食用的飲食,找一個信得過的宮女,每天去取這些食材來,還有,既然皇帝寵你,你又是貴妃,最好提出借用養病爲由,讓皇帝把你伙食單獨引進你的宮裡的小廚房來,這會兒貿然改你的食用單子,會引起一些人的恐慌,你要裝做跟沒事兒人一樣,只是把飲食挪進自己宮中,便可保無虞!”
那顏月娥後只認真的點頭,意示都聽秦墨的。
今年的年是在京城過來的,將香香接來,兩姐妹就是兩朵花,越長一個比一個嬌豔,不知不覺中,秦墨都沒發現自己已經虛歲十七歲,香香也十三了。
不知爲什麼,這麼久了,還是偶爾會想起一個人,一張本不應該在腦袋裡出現的臉龐。
連秦墨自己都不明白,慕容莊,自己爲什麼會想起他呢。
到京中,香香和那司馬文玉纔是第一次見面,只是在漫長的十幾天的過年的節慶裡,兩個人倒是笑鬧的開心。
立馬開春,秦墨便要準備栽秧育苗了。正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