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身着灰色長衣的大夫一手搭在初見的脈搏上,一手撫着花白鬍須,眉頭皺得死緊。
一旁的玉夫人看到大夫這樣的表情,心中更是感到慌亂,她緊緊握着麗孃的手,全身都忍不住輕顫着,晶瑩的淚珠在她眼眶中打轉。
初見躺在牀榻上,全身蓋着輕柔的棉被,可是蒼白的小臉一直冒着冷汗,身一陣熱一陣寒的,她秀眉緊蹙,睡得十分不安穩。
“二姑娘?”靈玉揪心看着紗帳之內的初見,一邊着急看着大夫,不知道二姑娘究竟是怎麼了。
紗帳之外,大夫松開初見的手,咳了一聲,輕拂袖口,並不說話,慢悠悠走出了內屋。
初見脣瓣發白,臉頰卻暈開不正常的紅潮,嘴裡嚶嚀出聲,“水,我要喝水。”
玉夫人聽到初見的聲音,立刻起身來到牀邊,靈玉趕忙撩起紗帳,玉夫人坐到牀沿,手一碰初見的額頭,她慌聲叫道,“二姑娘身怎麼還這麼燙。”
靈玉聽到初見要喝水的時候,已經立馬倒了一杯溫水過來,玉夫人接過水,讓靈玉將初見的頭託高,自己將杯沿輕輕靠在初見的脣瓣,讓她喝下溫水。
玉夫人走了出來,看着在開藥方的大夫,急聲問道,“大夫?”
大夫站了起來,“夫人莫要擔心,玉姑娘只是風寒入侵,並無大礙,幸好玉姑娘本身底好,不然這雖是春季,但那湖水可仍舊冰涼,這樣落水,可是很容易丟了小命的,啊,家裡可有寒草?夫人可派人去煮一些來,給二姑娘擦擦手腳面部,可起退熱作用。”
“多謝大夫。”玉夫人鬆了一口氣。
“夫人不必客氣,老夫先包幾帖藥給玉姑娘,明日老夫再過來診脈。”大夫合手一禮,他的隨身小廝背起藥箱,跟在大夫身後也行了一禮。
玉夫人還了一禮,對靈玉道,“靈玉,你送送大夫,燕紅,你趕緊拿着處方把藥抓回來。”
靈玉和燕紅都一禮應聲。
“大夫,請。”靈玉將大夫送了出去。
大夫出去之後,玉夫人又吩咐桂香,“桂香,你快去小廚房用寒草煮一盆來,二姑娘是風寒發熱,要用寒草水退熱。”知道初見是因爲落水受了風寒之後,玉夫人也總算鎮定下來。
玉夫人重新回到屋裡坐到牀沿,臉上泛着柔和的笑意,只是受了風寒啊,她差點以爲……以爲……
“夫人,您可以放心了,二姑娘並無生命危險。”麗娘在一旁遞了熱茶給玉夫人,柔聲安慰着她。
玉夫人勉強一笑,接過茶杯輕啜了一口,幽幽望着初見,看着初見面容痛苦,她的心如刀割,“初見……”
麗娘將玉夫人手中的茶杯拿了過來,放到矮几上,瞄了一眼門外,才低聲道,“夫人,這事不能就這樣算了,大姑娘是真的有害二姑娘的心了。”
玉夫人閉眸,片刻後,再睜開,眸中狠絕的精光微閃,“此事不能輕舉妄動,貿然叫玉雪苓來問話怪罪,到時她反咬初見一口,那就……”
“靈玉那丫頭分明看見是……”麗娘不忿插口。
“靈玉是初見房裡的丫頭,就算她親眼看見又如何?你以爲玉雲生會信麼?他最信任疼愛的只有玉雪苓,初見一向與他疏離。”玉夫人冷聲斥住麗孃的話,若是能那麼簡單爲初見出這口氣,她還需要坐自在這裡隱忍麼?
“那……那就這樣放過那小賤蹄?”麗娘恨得要咬碎了牙齒,初見是她們自小捧在手裡長大的,連夫人都捨不得對二姑娘大聲一句,那玉雪苓竟敢這樣傷害二姑娘。
玉夫人斂下眼睫,低眸看着初見,溫柔地替她拭去汗水,淡聲道,“寒草水煮好了嗎?”
“夫人?”麗娘心急,以爲玉夫人又想以前一般強忍委屈。
“麗娘,放心,我絕對……不會讓初見這樣白白讓人欺負的。”玉夫人柔聲說着,如果忽略她眼底狠絕冷厲的恨意,會讓人以爲她說的不過是今日天氣不錯這樣的心情。
“夫人,寒草水來了。”桂香端着一盆熱煙裊繞的寒草水進來,青黃的藥水散發着淡淡草香。
玉夫人將綾巾放進熱水裡,擰乾之後溫柔擦拭着初見的手和腳,還有脖臉頰。
昏迷中的初見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滾燙的身體漸漸感覺到一絲絲清涼透徹,她舒服喟嘆了一聲,感覺身心似乎沒那麼沉重,頭也沒那麼難受了,她想睜開眼,可是她眼皮好重,根本睜不開,她想擡手,她知道母親正在她身邊,在爲她擦拭着額頭,可是她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好累,好累,好想睡覺。
玉夫人爲初見擦了一次又一次,連自己都滿頭大汗了也絲毫不覺得累,直到初見不再痛苦呻吟,她才停了下來,看到初見已經沉沉睡去,她正想鬆一口氣,屋外卻傳來老爺來到了院門了,玉夫人眼角一揚,冷冷笑了一下。“到外屋迎接老爺吧。”
麗娘拿了另一塊乾淨的綾巾給玉夫人,“夫人,可要整整妝容再出去?”
玉夫人一聽到初見掉下水,就不顧一切奔跑過來,頭髮有些凌亂,眼睛又因爲剛剛哭過而有些浮腫,如今還滿頭汗水,怎麼看都覺得面色憔悴蒼白。
玉夫人搖頭,“我就這樣去見他。”
玉夫人走出內屋,玉老爺已經皺着眉左在師椅上,見到玉夫人,他猛地一聲站了起來,雙手揹負身後,眼底有着怒火,“哼,她到底還有沒有消停的時候,安靜不到幾天,就掉水裡去了,這寧城之中有哪家姑娘像她這樣皮的。”
玉夫人怔怔看着自己丈夫,有些反應不過來,她視爲生命一般重要的女兒剛剛從生死線上遊走了一回,她心中餘悸尚未完全消散,可她的丈夫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在說什麼?在說什麼?她突然覺得很冷,那種冷是從腳底一直蔓延至心口,再蔓延到四肢,麻木的冷。
“老爺……初見她……她沒事了。”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擠出這句話。
“哼,她沒事了最好,跟自己的姐姐也能打起來撒什麼野,也不看看身周有什麼危險的,就這樣去推自己的姐姐,像什麼話。”玉老爺來回走着,聲音越說越大,他越說就想起越多關於初見以往的調皮任性刁蠻來,他怎麼就生出這樣的女兒,要是像雪苓一般溫柔乖巧多好。
玉夫人看着玉老爺,眼睛一眨也不眨,似乎怎麼看不清楚眼前這個男,這是她的丈夫嗎?爲何她竟感覺如此陌生,如此教她心寒。
“老爺……”玉夫人艱難開口,她覺得自己滿口都是苦澀,如吃了黃連一般,“妾身沒有立即告知老爺初見落水,是妾身的錯。”說完,玉夫人對着玉老爺曲膝行了一禮。
玉老爺忙將她扶起,“這如何怪得夫人,我看你也是緊張得失了主意,幸得雪苓那丫頭驚慌失措跑到瀚院,哭得跟個淚人似的跪在地上跟我討饒,說她和初見兩人有口角,初見先出手推撞雪苓,雪苓一擋,卻讓初見腳滑掉進湖裡了,夫人,我看你也不能老是這麼寵着初見,這像什麼話,竟然動手打自己的親姐姐,還差點累得自己掉湖裡去了,也幸好祖宗有靈,才保住了她一命。”
“老爺,這分明是大姑娘在……”麗娘聽得火冒丈,顧不得尊卑有別,急聲叫着。
“麗娘!回屋裡照看二姑娘。”玉夫人提聲喝住麗娘,直直瞪着她,要她回屋裡去。
麗娘心中縱使不忿,但也只能咬牙暗忍,不情不願地進了內屋。
玉夫人轉頭,淡淡看着玉老爺,抽回被他握在手裡的手臂,“大姑娘親自跑去找老爺了?”
“嗯,那孩哭得可憐,她一向疼惜初見,今日會與初見動手,怕也是初見逼她到了點。”玉老爺回想起方纔在瀚院看到玉雪苓哭得肝腸寸斷恨不得自己代妹妹掉進湖水的模樣,心中感到一陣憐惜。
“原來老爺是來爲大姑娘求情,並不是來看望初見。”玉夫人眼緣一挑,似笑非笑看着玉老爺。
玉老爺心一頓,猛然想起他與齊孌之間還有一些隔閡在,他本來就想尋個機會和她好好吃飯,聊聊家常,說說孩,可看如今齊孌這樣,他感覺他們之間的嫌隙是越來越大了,他甚至覺得也許終其一生,也無法和齊孌回到當年初相見的恩愛和諧了。
“夫人……其實我也關心初見,只是我們不能總是這麼寵着她。”玉老爺面色不自然,他力想挽回自己的形象。
“老爺未曾聽過初見的解說,只聽大姑娘一面之詞,就覺得這錯在初見身上,而大姑娘就是可憐無辜?甚至您也不問問初見是否安恙?”玉夫人仿若未聞玉老爺的話,只是柔笑着繼續問。
玉老爺感到有些心慌,他想解釋,但他卻又不知道該怎樣解釋,他對玉雪苓母女有愧,總想補償她們,可他深愛齊孌,卻對初見總有一種不自在的抗拒,這個女兒一出世就是個不詳之兆,差點害得齊孌難產而死,長大之後又處處與他作對,他實在很難去喜歡這個女兒。
“夫人,那……那雪苓一向乖巧,不會冤屈了初見。”玉老爺越說越小聲,他也知道自己理虧,他應該聽過初見的解釋之後,才判別誰是誰非,他卻一進門就在數落初見,他此時才發現他竟沒有關心過這個小女兒,可是當他知道初見被救了起來之後,就覺得她不會有事,所以才忽略了的。
玉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柔柔笑着看向玉老爺,“如此,老爺是來懲罰初見的?”
“不……不,我,我是來看看她身體怎樣,也是來聽聽她,她的解釋。”玉老爺有些心虛,可是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玉夫人柔聲道,“初見如今昏睡不醒,大夫說已經沒有危險,老爺大可放心,至於解釋,老爺先回去休息,待初見醒了,妾身會帶着她一同向老爺好好解釋的。”
玉老爺張了張口,他想說他留在這裡陪她等着初見醒來,可是看到齊孌眼底的冷漠,他又說不出話來,胡亂點了頭,他轉身離開了攢眉園。
玉夫人看着他衣袂飄然的背影,淺淺微笑着,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