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原君的傲慢一下被擊得粉碎,只氣得手足冰涼,直挺着身子,太陽穴上青筋突突急跳,一下一下地倒噎氣,一時間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被少原君劈頭蓋臉一通臭罵罵得蔫在一旁的成胥驚悸地叫道:“背水結陣,兵家大忌!大人三思,萬冒不得險啊!”
楊楓眉梢一挑,又黑又深的眼睛冷峻酷厲地慢慢順次一個個盯着幾名部將。幾個人知他決斷已定,都是一臉的鎮定,只靜靜地等候他下令。
成胥苦着臉又撲了過來,挽住楊楓的馬轡頭,哀求道:“楊大人,馬賊勢大,若有一彪弓箭手乘木排順流而下,我們可就將腹背受敵了,還是快渡河吧,渡河還有生路啊······”尚子忌和任徵象被投進虎籠裡的小羊,身子微微抽搐着,懷着僥倖和企盼的心情,心慌意亂地幫着腔。
楊楓決然一揮手,截斷了他們喋喋不休的勸說,冷然道:“李倫,我與你四百禁軍,加速護送公主至洹水河畔後,卸下轅馬,以車仗結成車陣,以爲屏障,衛護公主及兩位夫人。若有馬賊衝擊搦戰,切不可出應,只以弓弩卻之。臨陣有不遵軍令者,遑論其身份,斬!”
少原君象被狠抽了一鞭子,幾乎是彈起身子,擰眉瞪眼,滿口污言穢語地叫道:“呸!想爬到爺的頭上,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不是他媽的那塊料······徐海,走!我們自己去奪了木排,過河,不陪這不知死活的混帳東西發瘋······”聲嘶力竭地切齒叫了一陣,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幾個家將都不挪步,擡腿便踹了兩腳,吼道:“還不走!”
徐海邁上一步,抱拳躬身道:“楊公子放心,我們曉得了!”
少原君大怒,酒色過度青白的瘦臉上擠出了一道道褶子,搶上一步,惡狠狠地抓住徐海的脖領子,“徐海,你吃的是誰家的飯,嗷······”
“徐海,回去準備吧。”楊楓冷若冰霜的語聲入耳,“嘣,嘣——”語聲裡雜着輕輕的弓弦繃響聲。
少原君想起什麼似的,駭然鬆開手向後一縮,兩隻眼睛驚呆了凝滯地投向漫不經心地撥彈着弓弦的鬥蘇,臉色蒼白,哆哆嗦嗦伸出手彷彿要抓住什麼擋在身前。
楊楓看都不再看這二世祖一眼,道:“展浪,點一百禁軍,持長槍;鬥蘇,小果,帶上騎兵,隨我來!”兜轉馬頭,向來路奔去。
“哎——楊大人不可硬碰······”成胥惶急地揚起胳膊,喘着粗氣叫道,卻又在飛揚起的滾滾黃塵裡頹然垂下手,無奈地向任徵、尚子忌攤開手苦笑了一笑。
煙塵瀰漫,四百馬步兵向回奔出近兩裡地,地勢豁地開闊,兩側是一溜徐緩的慢坡,疏疏地長了些矮樹。楊楓策馬上坡,馬鞭向兩側一指,展浪幾人連聲呼喝,不移時,人馬盡已遁隱於坡後。
自從張星領命統領斥侯哨探巡弋後,十數名經驗老到的斥侯每日都會先將大隊人馬第二天所要走的三五十里路及左近的情勢勘探一遍,尤其特別注意一些地勢險要處,利於紮營的地點,並把沿途的地理形貌繪製上報,故而楊楓對於這一帶的地形早已瞭然於胸了。
土坡上下五十名鋒鏑騎衛士有條不紊地清除雜亂的蹄跡腳印。楊楓立馬於一邊坡頂,觀望着周遭地形。展浪、鬥蘇、烏果安排妥當後,俱打馬來到他的身邊。
跟隨楊楓最久,說話也最少顧忌的展浪道:“師帥,馬賊勢衆,十數倍於我,此地地勢雖不利於賊人陣形展開,出敵不意可勝之,但六七千賊衆亦不可能同時入伏。我們畢竟人數太少,或難竟全功。”
楊楓神色如常,微笑道:“展浪,我們以寡陵衆,兩敗灰鬍於泜水,灰鬍麾下劇賊悍匪傷亡殆盡。如今不過月餘,他又如何聚得起數千之衆,必是魏安釐王以魏軍假充賊匪。論戰鬥力,魏軍又如何及得刀頭瀝血的亡命之徒,且倉促歸隸,灰鬍指揮未必如意。我查探研究過灰鬍其人,臨出都前,又找國尉許歷調閱過他近十年肆虐趙境的文檔卷宗。其人勇猛過人,性最躁急氣大,素待下如手足兄弟,極得賊衆之心。泜水、柏人之役,手足盡喪,他必恨我入骨,此番既是完成魏王之命,亦是他欲自報仇雪恥。哼哼,躁而求勝者必敗。他自恃勇力,以爲勢衆難敵,我偏敢分兵邀截於道。”
說着,面色一整,冷峭逼人,冷然道:“展浪,你統烏家騎隊一百騎,分伏於土嶺兩側。待灰鬍賊匪前隊過時,先施以連弩弓箭,再抄出陣後截殺,閃擊馬賊。擊潰其前鋒後,即刻率衆退向洹水,飛馳上游,奪取木排。記着,要速戰速決,一擊即走,不要遷延以致爲其後續糾纏住。”
轉向鬥蘇道:“鬥蘇,你與我領百騎和五十禁軍隱伏在這面坡後,截擊灰鬍的中軍大隊。”又對烏果和顏道:“小果,你領烏家百騎和五十禁軍隱伏於對面坡後,待我這邊發動,你也同時出手。多用弩箭壓制,大量殺傷其有生力量。待其衆心怯潰散,以禁軍步兵持長槍捲入坡下廝殺,騎兵遊弋於兩側坡上,狙殺潰賊,掩護步卒。”自出發後,爲恐啓人疑竇,楊楓對烏果、烏舒都只稱“小果”、“小舒”。
展浪愕然低聲道:“師帥,在同一伏擊地點同時設兩道埋伏伏擊賊衆前鋒、中軍?這,這似乎爲兵法所忌······”
楊楓一笑道:“你所言是用兵常法。但具體排兵佈陣,決不能拘泥一法,運用之妙便在於順應形勢審時度勢,以變應變。你認爲我的做法是兵法所忌,你想不到,灰鬍,也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