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已突進到了距楊楓不過二十餘步的近距離,一霎那幾乎是出自下意識的自然反應,飛步跳開,長槍打了個急旋,爆出五朵槍花,護住了身前正面要害。
“颼——”撕裂空氣的嘯鳴刺耳,一點寒星,象劃破長空的一抹急電,以目力難以企及的高速,從中年人身側一丈多遠處一閃即過。瞬間,那一線軌跡周遭的氣流彷彿現出了粼粼波動。
中年人心中方始驚疑,驀的全身如墮冰窖,一臉煞白,眼珠子努突出來,中箭哀猿般回首徒勞地厲聲狂吼道:“夏扶!”
寒星疾愈電閃,直取遠遠立於一株大樹下,凝眸觀戰十餘人中的一個衣飾華美少年!
“啊——”一聲暴喝,人影閃動,少年身邊一條大漢身形活展縱起,一柄長劍倏然在手,半輪弧月截斬向鵰翎長箭。
青虹風一樣將破空飛至的羽箭飈成兩段,然而楊楓這一箭蓄勢已久,箭上附着的勁力極爲沉雄,前半段箭鏃往側下略一沉,仍舊貫入少年的肋下。少年身形一幌,朝前仆倒。
一陣大亂,大漢駭叫一聲,舒臂一把抱住少年。幾個人拔劍出刀,超前幾步,虎視眈眈地攔護在前。餘衆遮圍在少年左右,兩個人回身飛跑,去牽後面的馬匹。
持搶中年人臉色鐵青,眼睛努得要暴出來,噴射着炙人的怒火仇焰,黑鬚亂抖,飛步上前,槍桿砸開搶上偷襲的一個侍衛,挺槍便去搠楊楓。
楊楓脣邊綻開一抹酷厲譏嘲的冷笑,右手在鞍後一探一翻,雙腿用力一夾馬腹。機簧聲響,烏光閃閃,十矢齊發,噬向中年人。
中年人渾身一震,大腿上釘了三支弩箭,上身亂幌,牙齒咬得死緊,拼餘力拄着長槍,掙扎支撐着不肯倒下,還想往前撲。
紫騮奮蹄揚鬃,一縱已到了近前。楊楓六尺六長的大弓劈面疾抽,強勁的衝擊力道下,中年人仰面直挺挺栽倒,閉過氣去。
“拿下!留活口!”沉冷的喝聲中,楊楓一馬沖決而過,蹈入混戰的人叢中。藏弩,出刀,“鏘”然震鳴猶縈於耳,長刀已翻斬劈倒了兩個赤膊大漢,左手大弓藉着馬勢一勒,一線血絲激射,割開了另一人脆弱的喉頭。
一個個大漢叫嘯跳涌撲上,卻在“長風”流星雨似翻飛猝閃的熠熠光華里,或打着旋栽倒,或哀號着跌翻,或瞪着不甘的空洞眼睛,慢慢軟倒在地······
冷森寒酷的目光始終盯着遠處的那叢人,一路飈着血,一路收割着一條條鮮靈活跳的生命,突兀發動的楊楓如湯沃雪,豁開了一條血衚衕,單人獨騎突出了戰陣,飛馬直趨過去。
他心思縝密沉穩,驟然遇伏,在極短時間內就判斷出雙方實力相差不大,對方縱使能勝,亦只能是慘勝。當下也不急於出手,而是以驚人的冷靜細細觀察打量戰陣的每一個角落,力圖從中尋出伏擊者的端倪。
燕將徐夷亂領着族弟徐夷平,緊跟着勇士宋意之後貫陣而入,行嫁禍江東之計,卻被他看穿身份,當場喝破。偏楊楓又心靜眼利,早發現伏擊發動後,遠處悄然出現了十多人,靜靜地察看廝殺的景況。儘管離得頗遠,依然可辨出居中爲首的是一個華服少年和一個布衣的半老者。
一經認出徐夷亂,楊楓不覺眉尖微蹙,大是心動。他很懷疑那華服少年就是燕丹,心裡殺意大盛。燕丹現下也不過才十五六歲,小小年紀,便有了如此心術手段,蓄士養客,陰結豪傑,行事毒辣,日後恐是一個不容小覷的敵手。何況,燕國始終是頂在趙國背後的一把刀,時時得防肘腋生變,再者兩個人之間也結下了仇隙,倒不如趁燕丹這小子羽翼未豐時下手除去。反正他是隱瞞了身份在大梁城外伏擊龍陽君,亂中只作不知,當普通賊人殺了便是。天下大亂,也不差再多一個幾乎被廉頗打殘了的燕國。
那徐夷平以步敵騎,纏住孫琪,原就很是吃力,此刻眼見得徐夷亂直挺挺躺在地上,死活不知,楊楓突陣衝出,直取遠處落荒而走的那羣人,急得眼中冒火。手下一緩,孫琪長劍探展,幻起一片光華,當頭罩下。流鴻掠影,血光迸現,徐夷平的髮髻連着一塊頭皮被一劍削了去,滿頭滿臉鮮血涔涔而下。亂髮蓬飛的徐夷平面容扭曲,嘶聲咆哮,不顧性命地人槍合一,飛身撲上。
孫琪高踞馬上,身形微側,讓過長槍,手中劍翩然圈轉,毒蛇吐信般撩起,當胸刺入徐夷平的胸膛,點點鮮血飛花濺開。徐夷平棄了槍,雙手死扼住孫琪的脖子,和着衝勢將他撞下馬背,兩個人撕擄着重重倒砸向地面。“咔!”孫琪的腦袋軟軟垂向一側,一股黯紅色的腥血自嘴角緩緩流出。
步步緊逼沙宣的宋意眼角餘光瞥見楊楓的舉動,焦黃的臉上也現出焦灼之色,緊繃着臉,順刀,十數刀合成一刀,一溜寒光爆閃,刀影如山,呼嘯着重重劈落。
連串金鐵交鳴轟響,一頭油汗的沙宣雙手執劍,困窘滯澀地在旋舞的刀光中攔架。燃眉之急中,蔡揚縱身下馬,奪過一杆槍,一扣,屈腿弓步前衝,挽起斗大槍花,籠住了宋意整個上盤。
一記令人氣血翻涌的巨震,大刀硬生生劈在長劍上,再返身急撩,一截槍頭飛上半空。重心不穩的蔡揚惶然竭力煞住衝勢,退出兩步,亮出佩劍,手心裡一轉,斜斜指向宋意。
宋意也不追截,瞥了一眼軟癱着被兩名侍衛拖架到龍陽君馬前的徐夷亂,一跺腳,倒拖了大刀,往回便走,疾趕楊楓而去。
沙宣臉色死白,緊握住缺口斑斑的長劍,全身僵硬繃緊,一步一步沉沉地後退。退出幾步,嘴一張,一道血箭噴出,瞳孔中的光芒漸散,直直仰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