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晉升起一線希望,急切地道:“若我勝了呢?”聲音裡不覺帶着一絲顫抖。
楊楓的笑容倏斂,冷森地道:“還是死,他們會用弓箭送你上路。”
連晉爆發地吼道:“那算什麼公平一決?”
楊楓神態自若,漠然道:“在我們對決時,他們不會插手。至於能不能讓我陪你上路,就看你的能耐了。上!”
“崩”,弓弦繃響,幾支火箭飛出,轉瞬大帳化爲灰燼。衛士斥侯們緩緩向後退開,空出一大片空地。
連晉狠狠挫着牙,自牙縫裡迸出幾個字:“楊楓,你好······”宛如欲擇人而噬的猛獸死死瞪着楊楓,長劍輕輕地嗡然作響。四周的火焰跳動着,明滅的火光映得連晉鐵青的臉閃着詭異的光芒。
楊楓心境空明,全身放鬆,便是握着刀柄的手也絲毫不見用力的痕跡。
“叱!”連晉一聲低喝,金光劍幻化出十餘道妖豔的光影,循着奇詭的軌跡,以楊楓爲焦點流逸。
楊楓兩眼微眯,敏銳地捕捉着連晉手腕每一個輕微的顫動變化,斜身,略略錯開位置,反腕出刀,一蓬刀光飛瀑般暴卷而出,“鏘”一聲清銳的震鳴,火星四濺。連晉藉着前衝的勢子及錯劍的勁道,斜刺裡掠開,右臂振揚,炫目的劍光有若一扇雀屏爆開,點點絢爛的劍花變幻不定地流蕩。楊楓立刀當胸,緩緩劃一個半弧,淡淡的一痕,逼住了長劍閃爍躍動的光華。
刀劍未及相交,連晉倏地旋身暴退逸走。楊楓傲然卓立,刀鋒遙指,勁厲的刀氣森森,濃烈的殺氣洶涌而出,遙遙壓迫着連晉。
連晉心中苦澀,絕境中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就是制住楊楓,脅迫弓箭手讓路,但適才出手兩記絕招,卻爲楊楓舉重若輕的拙樸刀勢,封住了任何一個隱含殺機的出手點。他清楚地預知了自己的命運,在這個死亡陰影威脅下的絕望時刻,刻骨銘心的仇恨和不甘使得一貫恣情聲色的連晉卻突然勃發出一股邪異的血性。他拋開了一切幻想,眼裡閃爍着一片金屬般的光亮,凝凍地注視着楊楓,對抗那愈來愈強的精神震懾衝擊。
四道冰冷的目光對撞上了,一霎那,連晉的心裡微微一震,氣機牽引下,楊楓的長刀如有了生命般被激活,發散出超越常規的奇異張力,伴隨獵獵北風,飛湍瀑流地卷向連晉,彷彿是朔風凸現爲實體的一個部分。
連晉的瞳孔猛地緊縮放大,孤擲一注地弓身彈出,凌厲地迎上暴烈的熠熠刀光,一串鏗鏘的刀劍撞擊連成一聲悠然不絕的長音。面對楊楓雷霆萬鈞的聲勢壓迫,連晉身形變幻,腳下快速騰挪縱躍,竭力封架擺脫暴雨打殘花的勁厲刀勢,劍芒瘋狂地飛舞,在漫天徹地、摧枯拉朽的刀光中捨命搶攻。金鐵交鳴聲驟如急管繁弦,刀劍皆已崩現累累缺口。
歷經絕殺嚴平、長街血戰,又得墨子心法精要,短短數日,楊楓的刀法已非一發無餘,而是斂蓄頓宕,蘊着綿綿餘勁。密雲不雨的刀勢壓制住了連晉精巧細膩的劍招,連晉的氣勢不斷地萎縮,戰局漸定,只待驚電暴現的決勝一擊。
嘶聲怒喝,連晉長劍疾揮,象伏流千里遇隙急射的泉流噴涌,直滲入楊楓奔騰恣肆的刀光裡。一劍甫出,連晉突然驚愕地發現,在生死之間的極端體驗中,自己突破了久已停滯不前的瓶頸。心中百味雜陳,今晚若能逃出生天,劍術不難在短期內有個大的飛躍,進入一個全新的境界。但四周盡是閃着幽亮寒光的箭鏃,死亡的陰影已死死罩住了他。楊楓!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這個楊楓。連晉咬碎鋼牙,發出一聲由低到高的悲嘯,漸行低落衰颯的長劍生動騰躍而起,劍勢變得輕漫飄忽,靈動的劍影變幻着妖冶的虹彩,如黑夜中綻放的幽深火焰,一點幽冥詭譎的劍尖吞吐閃爍,搖曳在白濛濛的光暈裡,裹向一瀉而出的幽寒刀光。
這是連晉生命之火的最後一爆!
在連晉幾乎毫無收束跡象漫天飛雪飄零的劍影裡,楊楓眼中閃過熱烈訝異的光彩,明顯感覺到了對手暴漲的氣勢,冷然一笑,刀法驟變,轉爲天下無雙的墨子守禦劍法。
一進入墨子定靜心法,楊楓心如止水,意在刀先,長刀綿綿密密,圓融渾成,風行水上般活潑潑地並不錮於既定的形式。連晉穠麗奇崛的劍法不再神秘不可捉摸,閃爍的光影在無羈礙的刀法面前慢慢顯得刻露。點點劍花彷彿飛花落水,只能激起幾點漣漪微瀾,於刀氣有形無形的羈絆下,金光劍輻射的光暈逐漸被分割成亂瓊碎玉般的一個個斷片,泮然冰釋,繁盛中隱伏的凋謝正逐步地擴大。
連晉汗下如雨,全身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臉色煞白,眼神散亂,額頭亮晶晶的,沁出一層層滾滾汗珠,手已經失去了控制,劍招象亂了譜的弦。楊楓的臉色也有些發白,汗透衣衫,粗重的呼吸清晰可聞,但他持刀的手依然穩定,氣韻依然勃鬱。 ωωω▪Tтkд n▪c○
決勝一擊!缺痕累累的長刀風雷乍起,毒蛇反噬地飛揚,浸漬吞沒了金光劍細碎片片的影暈。
風過,星落,花飛!
一線冰涼劃過連晉的左胸,瞬間轉爲焦灼的漫過全身的痛感,由劇痛復轉爲麻木。連晉一劍砍進地裡,竭力支撐着身軀,眼裡的神采漸漸渙散,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楊楓,你,贏了······”
楊楓轉過身,隨手將長刀拋開,心裡不自覺涌上幾分敬意,連晉的最後一搏,實在無愧於他作爲一個劍手的尊嚴。疲憊地揮了揮手,幾支羽箭貫入連晉的身體。連晉兩手張開,訇然仰天倒下,空洞的眼裡似乎還殘留着太多的不甘、憤恨。
楊楓轉頭有些歉疚地看了看連晉的屍體,之所以在他臨終前還要再加上幾支羽箭,是因爲不能留下任何痕跡。畢竟從滿是缺口的金光劍和致命一擊的創痕,行家不難推斷出是單打獨鬥的決戰,然而縱是肆虐最廣的灰鬍、狼人這幾股劇賊,只怕也無人能一戰絕殺有邯鄲第一劍手之謂的連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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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浪快步迎上施禮道:“師帥,已檢視完畢,武黑以下二百二十六人俱已授首,並無漏網脫逃者。另外,武黑一行帶有女子一百三十四人,適才亂中有三十七人喪生,餘下九十七人要如何處置?”
楊楓心裡矛盾,要是按斬草除根不留後患的慣例,這些女人必須死。若是換了一個人,料想已毫不猶豫地下令格殺了,買來的女人在上位者眼裡草芥不如。但他實在開不了這個口,略一沉吟,道:“明日將幾部大車車蓬搭上,着幾個兄弟,間道把她們送往烏家牧場,再讓人通知陶方前去接收。”
展浪猶豫着道:“師帥,這樣有可能······”
楊楓無奈地搖搖頭,自己雖然改變了許多,卻終究還不是罔顧他人生死,狠辣無情的梟雄,苦笑着道:“不要說了,照辦吧。把弩箭盡行拔出,凡爲弩箭所傷者火化,連晉的金光劍也拿走。將黃金全部搜檢出來,再牽出五十匹駿馬,我馬上帶走。餘下的馬匹你按原定計劃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