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之亂,使得整個中原爲之震盪的時候,遠在東海之濱、淮泗流域的東夷部落舉行了開國大典。昔日的於餘丘變成了今日的於餘城,鑄寶鼎、祭少昊,東夷大小六十四個部落均派部族中重要人物參加開國之典,八大氏族更是一個不落。
因爲秦國和楚國與東夷一族有着極其深厚的歷史淵源,所以很給面子地派出了使節並帶來的賀禮,其中秦國尤其隆重。因爲在此之前,秦公接見了東夷使者丹烏,並欣然認下了東夷女王嬴蟬兒爲族妹,甚至隆重地寫入了嬴氏宗族的族譜。
這一舉動,使西秦和東夷建立了其他諸侯國即便通過聯姻也無法達到的密切關係。就像周公把宋衛兩國的殷商後人強行分立成兩個國家,卻始終不能隔斷他們血濃於水的感情一樣。同爲東夷一族,同爲少昊後裔,同爲嬴姓國家,在這個重視宗法家族關係的年代、在這個數遍天下八成是姬姓王侯的天下,東夷和西秦同宗同族,秦國自然對東夷立國表示了異乎尋常的支持和熱情。
秦國的認可和支持,不止壯大了成碧的聲勢,而且確定了她的身份再也無可質疑,原本隨着立國之日越來越近,在東夷內部有種傳言甚囂塵上,那就是嬴蟬兒並非少昊後人。然而隨着秦國國君把嬴蟬兒認爲族妹,寫入族譜,這種傳聞不攻自破,純樸的普通東夷民衆對嬴蟬兒的身份已堅信不疑,再也沒有人能用對她的身份和地位威脅最大的出身問題來攻擊她。
這一點是成智午等人始料所未及的,他們當初只是欣喜於嬴蟬兒向秦國示好會破壞她與吳國的聯盟,卻壓根沒想到羸蟬兒的真正用意竟然在此,竟然是爲了給自己正名。
而吳國方面。至少目前也未看出對東夷立國有什麼不滿,吳國不但派出了龐大地使節隊伍,而且對東夷立國更是不遺餘力的支持,爲了防止有人作亂和鍾離谷古君海羣盜偷襲,樑虎子的軍隊全面負責起了於餘城的外圍防衛,確保了東夷立國大典順利舉行,沒有人敢冒着與吳國大軍開戰的風險襲擊於餘城。
嬴蟬兒登基之後,立即大封羣臣,東夷八大氏族。六十四小族,大大小小的族長、長老們不管有沒有實權,都得到了按照其現在地位高低分配的一個官職。成智午等人對此自然不以爲然,他們一直反對立國,近來雖因實力受損,被迫同意。但是私下仍不斷指使依附於自己的一些小部族與吳軍和風、嬴兩大部族製造摩擦。
這些事嬴蟬兒不可能不知道,但她依然不分良莠、不計親疏地遍封諸族,這種軟弱的態度使得成智午等人更加囂張。在他們看來,嬴蟬兒終究只是個女人,她也只會使這種手段來拉攏人心。然而。人心是這麼簡單便能拉攏得到地嗎?
他們拜受了嬴蟬兒所授的官職,氣焰反而更加囂張,平素偷偷往來商量對付嬴蟬兒的手段還要找諸多借口來會面,現在藉着有官職在身的方便,往來反而更加密切。風行矢從諸部族間異常的接觸中嗅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
但是嬴蟬兒卻不以爲然,她對風行矢笑道:“太宰過慮了,諸部族事先沒有公開反對,建國大典上沒有公開鬧事,如今也接受了寡人所授地官職。怎麼還會圖謀不軌呢?依我看來。縱有些許不滿,他們也只是私下飲酒。發發牢騷,久了自然也就安靜下來。太宰不必過於擔
嬴蟬兒不以爲然。風行矢卻不敢大意。他見不能說服女王。只得憂心忡忡退下。私自吩咐嬴蟬兒在吳軍訓練下一手打造地精銳王衛部隊加強戒備。
消息通過隱藏在成碧身邊地心腹傳到成智午等人耳中。成智午等人放聲大笑。對這位女王更加輕視。
嬴蟬兒立國剛剛五日。國家制度、大政方針、文武百官都安排地剛剛有點眉目。大司空成智午等人期盼已久地消息終於傳來:宋國向吳國宣戰了。根據他們獲得地消息。衛宋聯軍在晉國大亂時趁機反擊。大獲全勝。不但趕走了晉軍。而且把衛國領土全部奪回。挾勝而歸地宋國氣勢大勝。趁機向吳國提出歸還彭城。吳國慶忌一口拒絕。宋國隨即發兵。趁夜偷襲。派人從水渠潛進城去打開城門。強取彭城。赤忠潰敗。慶忌聞訊大怒。他豈肯就此罷休。不但令英淘所部暫駐邗邑候命。而且立即派出信使攜虎符趕到於餘丘。調樑虎子大軍馬上趕去馳援。協助赤忠奪回彭城。
樑虎子接到慶忌地虎符軍令不敢怠慢。立即集合隊伍。向東夷女王嬴蟬兒作別。整裝束甲。日夜兼程趕往彭城。樑虎子前腳剛走。成智午地心腹便悄悄離開於餘城。趕往鍾離谷去了。
慶忌自從於衛國艾城發兵伐闔閭。期間雖屢遭風浪。卻都有驚無險。直至得以復國。自他登基之後。吳國一派新生氣象。國力蒸蒸日上。日新月異。變化之大有目共睹。可是今年似乎流年不利。倒黴事一樁接着一樁。
先是宋國討回彭城不成。悍然發兵攻打。新任上將軍赤忠大意失彭城;緊接着剛剛調遣樑虎子所部前去馳援。東夷鍾離谷公山不狃和仲樑懷兩個大盜又發生譁變。殺死盜首古君海。然後率兵夜襲於餘城。
也不知是有人暗中接應,還是這剛剛成立的王國疏於防範,公山不狃的盜夥竟順利衝進於餘城,一番燒殺搶掠之後,女王嬴蟬兒在王室衛隊的護衛下,帶領嬴、風兩氏族人倉惶退出王城,避居嬴氏部落所在的山谷。
隨後,以成智午爲首的一干東夷大臣公開拒絕到嬴氏部落朝覲女王,並以嬴蟬兒稱王九日便失王城爲由。拒絕承認她是東夷共主。然後同大盜公山不狃和仲樑懷取得聯繫,以割地求和的方式,招降了這夥大盜,反而向嬴氏部落發起進攻。
原本一味示弱邀好地嬴蟬兒得到消息,立即發佈詔命平息叛亂。此時成智午等人才知又中了這女人地計。他們當初若拒而不受嬴蟬兒地任命,那麼雖會惹來嬴蟬兒地不滿和排擠,但是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動。如今已經接受了她的任命,就難以再用部族之間衝突地名義同以風、嬴兩部落爲主的軍隊作戰,而是必須揹負起叛亂的罪名。嬴蟬兒出兵平叛。甚或向吳國借兵,都是出師有名了。
一想至此,成智午等人便暗暗懊悔,唯一令他們感到欣慰的是:吳國即將自顧不暇,又能爲這個娘們撐多久的腰呢?
慶忌剛剛把吳國建設的有聲有色,個人名望提升到最高點。便連受這樣挫折,一時怒火中燒。如果彭城奪不回來,在他扶持之下建立地東夷國甫一立國又再遭覆滅。吳王慶忌必成天下人口中的笑柄。無論是爲了吳國眼下的切身利益還是長遠發展,慶忌都必須把這股動盪撲殺下去,悍衛他東南霸主的尊嚴。於是慶忌立即命英淘所部整裝待發,同時命國內迅即籌備糧草軍餉,準備親自北伐,剿平叛亂。
越太子勾踐收到布在吳國的耳目連夜送來的這些消息不由遙望吳國放聲大笑,他馬上去見越王允常。越王允常正在吃早飯,一聽這消息不禁龍顏大悅,胃口大開,一頓早飯比午餐吃地還多,被燭庸氣出來的頭痛病也立馬見好。
越王允常其實早就受夠了來自吳國的窩囊氣。要不是王兒勾踐苦苦勸着。他此時已經不知又伐了幾次吳了。反正允常伐吳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要戰敗。立即奉獻珠玉美人乞和便是。吳人如想徹底打敗越國,也要付出相當地代價。可吳國旁邊還有一個虎視耽耽的楚國,吳國又豈敢對越國孤注一擲,最後的結果只能是接受乞和了事。
所以允常對起兵攻吳一直是有恃無恐,只是他素來信服王兒地智計,所以纔在勾踐“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勸說下隱忍了這麼久。如今一見王兒也贊同發兵了,允常大悅,立即命大夫曳庸趕赴楚國同費無忌取得聯繫,商量聯合出兵。命上將軍皋如立即整理軍備,徵召士兵,做好伐吳準備。
勾踐同其父越王允常商量已畢,允常磨刀霍霍的準備伐吳,勾踐一轉身便去找大司徒了。他帶了父王的命令,從大司徒若成管理的國庫那兒領了上等葛布五萬匹,越國涼蓆一萬領,蜂蜜九大桶,狐皮五雙,棘枝十船。
當時貴人皆着絲綢,平民才着葛布衣裳,齊紈魯縞就是最有名的絲織品。不過夏天身上穿着絲綢十分不舒服,貴人的內衣也常穿葛布。葛布需要入山採集葛藤,漚制抽絲之後,紡成葛布,上等葛布柔軟透氣,染色之後看起來不比絲綢差,而且更加舒適。越國用竹蔑制的涼蓆做工精美,那時的人到了哪兒都是席地而坐,身下缺不了席子,因此越席也是暢銷天下之物。至於那十船棘枝,卻是製做箭矢所用地材料。
勾踐備齊了東西,便派大夫皓進運往吳國,表面上看這是聽說吳國出兵北伐,作爲附庸小國竭盡所能以示支持,在吳王慶忌面前擺出一副恭順馴服地模樣,以消解他對越國的警惕。同時對大夫皓進秘授機宜,沿途觀察吳國動向,看看慶忌是否真地率兵親征,像御兒城這樣的越國北伐必經地軍事要塞兵力部署如何,以及姑蘇城中如今的動靜。
越大夫皓進一路北上,一路同越國安排在吳國的秘探取得聯繫,利用秘探的隱秘身份和自己越國進貢特使的官員身份,從明暗兩方面着手探察吳國情報,隨時返報越國。
此時,鬱平然也早已到了魯國,先見了魯公姬宋,然後在館驛住下。隨後找機會先拜訪了慶忌的岳父叔孫玉,叔孫世家一直把持着魯國的外交大權,做爲吳國使節,去拜訪他本無不妥,何況他又是吳王岳父,可謂公私皆宜。
叔孫玉聽了鬱平然來意,考慮到慶忌是自己的女婿,他的勢力越強大,自己在魯國的地位也就越紮實,於是欣然應允,找了個機會便把季孫意如也請上門來共同商議。
季孫意如對援吳一事無可無不可,唯一的顧慮便是魯公姬宋,他是熟知因季孫小蠻之爭,魯公姬宋和吳王姬慶忌之間的過節的。爲了能既幫助了吳王慶忌,又不會和魯公姬宋鬧得太僵,季孫意如頗費思量。
這樣你來我往,私邀密議的過了十多日,他們還沒商量出個穩妥的辦法,晉國六卿作亂,齊國出兵邀各國在蓋與休兵議和的消息便傳到了曲阜。季孫意如聞訊大驚,他雖然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人才,也知道晉國分裂,對齊國來說意味着什麼。很快,齊國就有可能再度大會諸侯,稱天下霸主。到那時,齊國對近在咫尺的魯國將更不客氣,儘快平息東夷之亂,引吳國北上,才能拉一個幫手對抗齊國。唯有保住魯國,他們的身家性命、權勢地位纔有保障。
因此季孫意如再不遲疑,立即答應了鬱平然的要求,並邀齊叔孫氏、孟孫氏,聯名上書,態度強硬地要求國君署印同意。
還在挖渠治河的孔丘聞訊立即上書痛陳厲害,他認爲齊國雖然強大,且時常侵壓魯國,但是齊魯兩國幾百年的兄弟之邦,雖有扼魯之意,同時也起着存魯的作用。而吳國南方野蠻,慶忌雄心勃勃,其志在於天下,若引吳兵抗齊,同時也是給自己引來了心腹大患。魯國如今和吳國是盟國,如果不想與吳國鬧僵,不如魯國出兵,以攘助吳國的名義幫助東夷女王平息叛亂,這樣一來,魯國對東夷有匡扶之恩,有東夷在,便可以起到緩衝作用,不必使魯國直接與吳人接觸,同時又能保持魯國的仁義之名,壯大魯公的聲威。
這份奏書呈進宮去便如石沉大海,再也沒了消息。孔丘再接再勵,揮毫潑墨,洋洋灑灑,左一封奏疏,右一封奏疏,最後等來的不是魯公姬宋的問詢意見,只有他冷冷淡淡的一道旨意:“孔丘治河不力,辜負寡人厚望,即日起免去大司寇職,奪去治河之務,改授散秩大夫。
看完姬宋的旨意,孔丘心中一陣悲涼,“嘩啦”一聲竹簡落地,那高大的身材在燈影下佝樓起來,剎那間彷彿蒼老了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