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國都城曲阜,新雨初晴,天空蒼翠欲滴,一彎彩虹清晰地掛在天邊,空氣清新的讓人嗅之慾醉,路上一窪窪的淺淺積水,時而會因爲樹梢上的水滴落下,而蕩起一圈圈漣漪。
成碧夫人府門口停着一輛漆得發亮的馬車,前後左右四十多名身材魁梧的武士穿着牛皮靴子,筆直地站在那兒,似乎主人馬上就要出門。
內府堂上,成秀正在規勸成碧夫人:“姐姐,吳國使者還有幾天就要趕到曲阜了,季孫大人有了怯意,已經有意請慶忌公子離開,慶忌公子這次出事,就是去瀝波湖調集他的人馬時不幸受了蛇吻。如今,曲阜氣氛十分緊張,許多公卿大夫摸不準季氏與叔孟兩氏的較量誰能得勝,目前都在觀望避禍,此時連三桓世家的門都不敢登,更不要說去探望慶忌公子了。我聽說,除了公山不狃受季孫大人囑咐去看過他一次外,就連陽虎都不曾去過一次。姐姐何必去湊這個趣呢。”
成碧夫人橫了他一眼,哼道:“去探望一下慶忌又怎麼了?季孫斯、孫敖那些公子們不是都去過麼?”
成秀道:“他們大多是尚未成年的少年公子,並無職銜在身,去探望慶忌當然沒有問題。”
成碧夫人一撇嘴,譏誚地道:“我成碧又是廟堂上地甚麼重要人物了?現如今。我不過是一個依託於豪門的商賈罷了,慶忌助我賽舟,乃是我的客人,如今他受了傷,我如果不聞不問,於心何安?那些大人們在動什麼心思,可不關我的事。”
成碧夫人把一隻輕巧的竹笠戴在頭上,素紗垂下遮住了臉龐,一副明眸皓齒立時變得隱約起來,看來影影綽綽。卻如霧中芍藥,更增幾分嬌媚。
“好了,我去歷波湖走一趟,或許至晚方歸,你去忙你的吧。”
成碧夫人說完,帶着一縷香風,姍姍地走了出去,成秀無奈地嘆了口氣。一根廊柱後,季子笙見母親已離開,立即躡手躡腳地離開。避過舅舅的耳目,撒丫子跑去尋人賭錢去了。
可憐成碧夫人還不知道,她這寶貝兒子爲了“自由、幸福”地生活,已經開始大力促成她與慶忌之間的關係。有關成碧夫人與慶忌相好的謠言,通過季孫笙技巧性地透露,已經藉由他的賭徒朋友們開始傳開,她這一去,本來不信地也要有些疑心了。
瀝波湖畔,迎接成碧夫人的是冬苟和阿仇,冬苟一臉沉重。阿仇的表情更加誇張,好象死了親爹似的哭喪着臉。
成碧夫人在滿是藥味的房中落座,她並未摘下頭上的竹笠。只是透過那薄薄一層輕紗向室內瞄了一眼,隔着如霧的紗簾,那雙明媚的眸子眼波一動,仍有顛倒衆生的強大魅力,看得正裝悲痛的冬苟也略一出神。
內室裡光線昏暗,榻上躺着一人。旁邊一隻小爐,爐火正旺,紅紅地火光一閃一閃,爐旁跪坐着一個青衣的侍女,正在小心翼翼地移下一隻小小的陶罐,然後把另一隻放上去。
“慶忌公子怎麼樣了?”成碧夫人嘆息一聲問道。
冬苟愁眉不展地嘆了口氣,拱手道:“冬苟代我家公子謝過夫人探望之情。實不相瞞。我家公子的命應該已經保住了,但是公子身上餘毒未清。至今仍昏迷不醒,腫脹不退,大概還需幾日功夫才能恢復神志。”
成碧夫人輕輕吁了口氣,笠下輕紗微微律動:“妾身這兩日着實掛念得很呢。冬將軍,妾身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夫人請。”冬苟站起來,客氣地對她道。
成碧夫人微頷首,俏起身,輕盈地步入內室。
一進內室,藥味更濃,那個正偎在榻邊的少女回頭瞟了她一眼,只見這少女頭髮凌亂,臉上氣色很差,看起來非常疲憊。成碧夫人的視線從她臉上一掠而過,隨即發覺有些面熟,再度定睛一看,這才認出這個憔悴的少女竟是叔孫搖光。
成碧夫人暗吃一驚:“竟然是她,看她這副心力憔悴的樣子,難道真的喜歡了慶忌嗎?我還以爲她已回府,想不到叔孫玉居然還肯讓她留在這裡。”
其實叔孫玉聽說慶忌中了蛇毒之後,便想接叔孫搖光回去。叔孫搖光當然拒絕了父親,她的理由是慶忌一日不死,便當履行諾言。叔孫玉沒有親自趕來瀝波湖,看不到女兒傷心、異常地神情,竟也信以爲真。
慶忌傷勢真假,本是一件大事。但是政壇上風雲變幻,最是難測。叔孟二人本來是巴不得慶忌早一天離開魯國的,不過如今形勢逆轉,對季孫意如大大不利,變成了季孫意如想要逼慶忌離開,而他們反而不希望慶忌在此時離魯了,慶忌留下,他們纔會多了一條向季氏發難的理由。基於這些原因,所以叔孟兩家對慶忌中毒地事並沒有深究。這也是兩人過於相信自己的保密功夫,完全沒有想到國君回國的消息會泄露了出去,否則就未必坐得這麼穩當了。
成碧夫人在榻邊輕輕坐下,叔孫搖光向後挪動了一下,給她讓出了位置,此時的叔孫搖光,完全沒有當初在魯膾居與她針鋒相對時的意氣飛揚。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慶忌地身上。
這是她的初戀,是她愛上的第一個男人,滿心的甜蜜,和對未來美好的憧憬,突然之間,她的心上人便逢此大難,奄奄一息地掙扎在死亡線上。這讓她情何以堪?她從來不知道,心裡頭念着一個人,會是這樣地痛、這樣地苦。
相對於叔孫搖光,成碧夫人要平靜地多。她對慶忌有好感,一是慶忌被迫離魯尚不忘履行對她的諾言,令她感到自己對慶忌也有一份責任在肩;另一方面,與慶忌地短暫接觸,曾經觸動她古井無波的芳心,讓她對慶忌產生過一些遐思綺念,這些情感若有若無。隱約的撩撥着她的心思,卻連她自己也無法分辨的清楚。不過不管如何,至少她現在遠不如叔孫搖光用情之深,此番前來探視,多數還是出於道義上的責任。
“慶忌”躺在牀榻上,昏暗地燈光下,臉龐紫黑髮脹,已經完全走了形,成碧夫人看着都覺害怕,傳言說那雙頭蛇看一眼都會喪命。雖然所言不實,但是瞧這情形,這種蛇奇毒無比,那是確實不假的,竟然硬生生把一個大男人變成了這般模樣。
成碧夫人輕輕嘆了口氣,心中暗暗爲他祝禱一番,陪坐了一會兒,又向旁邊冬苟問詢了慶忌的具體傷情進展,成碧夫人便想起身告辭。這次來,她把自己府中的醫師也帶了來。但是眼見慶忌生命已經保住,心思一轉,便沒有再提此事。
其實不止她府上有高明的醫師。三桓乃至曲阜的名門望族,大多家裡養有醫術高超的醫師,至少也該比慶忌軍中的草頭醫要高明的多。只不過爲了避嫌,他們沒有一個敢派出自己的醫師來爲慶忌診治。慶忌如今地身份太過尷尬,誰若派了他的醫師來爲慶忌治病,治得好還罷。若是救治不及讓人死掉,那便說不清道不明,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世上本不乏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的爬蟲,既然慶忌性命已然無礙,成碧夫人便也不提此事,她憐惜地看了一眼慶忌已面目全非的模樣,幽幽嘆了口氣。正欲起身離去。目光自慶忌頸下一掠而過,攸地嬌軀微微一顫。
冬苟一直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見她身形微微一顫,忙問道:“夫人,怎麼了?”
“啊?喔……”,成碧夫人鎮靜下來,嘆道:“妾身知道公子身中奇毒,五官腫脹變形,看着難免駭人,可是瞧上一眼,還是有些驚懼。妾身的膽子太小了。”
冬苟釋然,說道:“夫人不曾見過這樣的場面,見了有些膽怯也是人之常情。我家公子的傷勢會慢慢好起來的,夫人,這裡藥味太濃,還是請外堂寬坐吧。”
成碧夫人咬了咬嘴脣,忽地輕輕一笑:“不必了,妾身這就要返回曲阜城了,慶忌公子承諾如山,答應了成碧的事情,縱然自身再怎麼危難,也不肯失言,是成碧極敬重地英雄人物,成碧之恐,是爲公子傷勢擔憂。”
說到這兒,她扭轉嬌軀,再度看向慶忌,注目半晌,緩緩掀起臉上輕紗,露出一張顛倒衆生的嬌媚臉蛋兒,只是她面向榻上昏迷不醒的“慶忌”,旁人都不能看到。
那一雙秋波微斂,投注在“慶忌”頸上,慶忌仰臉高臥,沉沉不醒。成碧夫人眼波微微一動,一絲詭譎地笑意在她嘴角一閃而沒,她放下紗簾,攸然起身,說道:“慶忌公子吉人天相,屢逢大難而不死,乃是天佑的驕子。他性命無礙,那妾身便放心了。冬將軍,妾身這就要啓程回城了,如果公子這裡有什麼需要的物什、滋補的食物,冬將軍不要客氣,儘管去我府上搬取。”
“多謝夫人!”冬苟拱手如儀,鼻端一陣清幽的香氣掠過,成碧夫人已閃身出屋。
車簾兒一放下來,成碧夫人臉上淺淺的笑容便消失了,她蹙起秀氣地蛾眉,輕咬着嬌嫩的嘴脣沉思起來。
她不會記錯的,上一次在魯膾居兩人密談時,慶忌俯身向前,言語曖昧,害得她想歪了,那一幕情景此後經常想起,迄今還記憶猶新。當時慶忌俯身向她時,她只道慶忌在打她的主意,又羞又怒,又是緊張又是害怕,不敢與他眼睛對視,那雙眸子便瞧着他的頸子,當時瞧得清清楚楚,慶忌脖頸上什麼都沒有,可是方纔掀起紗罩仔細看過。這個慶忌脖子上那一小顆,絕不是污垢或血癍,而是一顆痣,一顆本該與生俱來長在那裡地痣。
成碧夫人把嬌嬌軟軟的身子往軟枕上一靠,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地神氣:“這個傢伙,留下一個替身在這裡,那他本人……去了哪裡呢?”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夜色沉沉,一月如鉤。健馬奔馳。快如披風。只是那急驟地蹄聲,驚起了林中的宿鳥……
又是一天旭日東昇,齊國小城乾候迎來了風塵僕僕地兩個客人,慶忌和豆驍勁。兩人仍是一身粗布葛袍,滿臉的濃須。馬鞍、馬鐙等特別之物已被他們藏在了郊外,兩人只牽了馬入城,尋了一家酒居休息。
飲酒時,豆驍勁向酒家詢問魯君姬稠的住處,不想卻得到一個令人失望的消息:魯君姬稠和夫人吳孟子已經離開乾候,去臨淄向齊國宰相晏嬰賀壽去了。
豆驍勁把這消息告訴慶忌。慶忌聽了不禁在心中大罵:“不愧人家說啊,這個姬稠還真的是太不着調。叔孫、孟孫馬上就要派人來接你回國了,這等緊要關頭,應該早早做好回國準備,此時縱然晏嬰相請,都該找個理由不去,何況晏嬰一向反對爲了姬稠與魯國三桓開戰,根本不會主動親近他,你說你跑到臨淄向他獻地什麼媚?”
魯國先君去世時未曾指定繼承人,他的嫡子又早夭。這個姬稠做爲庶子,是當時三桓之中的季氏家主季武子一力保舉成爲魯君的,當時叔孫世家的家主叔孫豹曾大力反對。理由說了很多,大意就是此人做事不知輕重,行爲荒誕、沒心沒肺,有點不着調。不過季武子正是要選這麼一個糊塗蛋當國君,這些“優點”他當然也看在眼裡。
當時孟孫氏家主剛剛去世,新的家主還未繼位。叔孫豹一人無法與季氏對抗,結果最終還是選了他爲國君。他的夫人吳孟子,說起來還是慶忌的遠房姑姑,雖然他從未見過,也不曾打過交道。吳孟子是吳國宗室之女,與姬稠同爲姬姓,本叫姬孟子。甚受姬稠寵愛。姬稠逃奔齊國時把她也帶了出來。
如今聽說魯君去了臨淄,而且已經走了三天。慶忌自知已經追不上,唯有長嘆一聲,吩咐豆驍勁且尋個旅館休息半日,然後啓程去臨淄。
到了傍晚,夕陽如火,兩人匆匆出城,在野外給馬匹配上馬鞍馬鐙,打起精神,快馬加鞭直奔臨淄。
臨淄,是東方第一大國齊國的都城。這座天下名都,繁榮更盛於曲阜。未到臨淄前,慶忌還以爲臨淄真的象傳聞中說地那樣,由於酷法嚴峻,街上到處都是被砍斷雙腿只能以義足(假腿)走路的行人,到了這裡才發現傳言太過誇大,愚昧者仰視文明時,總是不揣把對方描述的比自己更加野蠻的。
齊國現在的法律的確更加嚴厲,但是遠沒到那等誇張的地步。齊國的國風,總體上來說,自姜子牙建國時起,樹立的就是一種舒張、達觀、自由、開朗的風氣。姜太公封齊後,所採取地治國方略第一條就是簡化繁雜的君臣之禮,順應當地風俗,平易近民。這一條影響甚是深遠,當前各國的諸侯、大臣想不遵周禮還得羞羞答答,遮遮掩掩,而齊君則大刺刺地把四夷舞樂、服裝都搬進了宮廷。民間也是如此,女子穿男裝,堂皇於市,也是齊國倡導地風氣,很大程度上,如今天下各國的服飾風格,是以齊國爲潮流的。
齊國爲了鼓勵商業,自管仲的時代起,便打開關禁,降低關稅,規定帶4馬1車來齊國的商人,免費吃飯;帶12匹馬3輛車的既免費吃飯又免費供給飼料;帶20匹馬5輛車地除上述條件外,還專門配備5個俑役人員,以供使喚。以至齊國商業極爲發達,外來客人極多,因此遠來的慶忌和豆驍勁只攜了四匹馬。雖然風塵僕僕有些特別,在見慣了奇異外人地齊國人眼中,倒並沒有什麼奇怪。
齊國自管仲設立女閭(妓院),各國紛紛仿效,目前從規模上來說,仍然是齊國最大。慶忌和豆驍勁入城以後,就到了齊國女閭集中地。這個齊國的“紅燈區”橫縱交叉幾條大街,處處都是娼寮妓院,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鶯鶯燕燕,脂粉飄香。此處的人成份複雜,彼此又不會探問對方身份,乃是最好的藏身所在。
慶忌兌了些齊國刀幣交給豆驍勁,對他笑道:“方纔所見,此處妖嬈美麗的女子極多,這一路奔波辛苦了,你可要尋一家去處,一嘗溫柔滋味?”
豆驍勁苦笑道:“公子,卑下這兩條腿都麻了。已經騎了一路地馬,現在可是沒有力氣再騎胭脂馬了,還是公子地大事要緊。”
慶忌哈哈大笑,說道:“好,咱們找一傢俬寮,扮做販馬的客人,且休息一下,待養足了精神,再去外面尋訪他地下落。”
豆驍勁道:“公子,卑下不累。咱們現在就去吧。”
慶忌搖頭:“不行,怎麼也要先行住下,寄存了馬匹。再沐浴歇息一下。事情越是着急,到了緊要關頭越要沉得住氣,以免功虧一簣。”
二人牽着馬沿街而走,一見這麼兩條粗獷大漢,兩旁青樓女子倚杆招手,媚眼飄飛。想要吸引了他們進去。兩人只是不理,一路前行,沿着衚衕走得深了,瞧見一戶人家,院落不大,卻顯幽靜,門口懸着一盞梔子花燈。表明這是一傢俬寮。
豆驍勁上前拍門。片刻功夫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子迎了出來,身穿一襲緋色衣裳。瞧模樣皮膚白嫩,眉目俊俏,配着那嬌小地身材,香扇墜兒一般可愛,不過看模樣該有二十五六歲年紀了。
她當門一立,瞧見門口兩個威風凜凜的大漢,自己身高只到他們胸部以下,不禁吃了一驚,她把媚眼兒一飛,一手輕撩長髮,吃吃媚笑道:“喲兒,兩位大爺肯來照顧人家生意,人家歡喜的很,可是……你們這般威武的兩條大漢,人家一個小女子,怕是要應付不來呢。”
這樣人物慶忌自然不會上前答話,豆驍勁把眼一翻,兇巴巴地道:“少廢話,開妓寮的還怕鳥兒大。我們爺們剛到臨淄,看中你這院子清靜,要在這兒住兩天而已。把燈摘了吧,錢是不會少了你的。”
說着,一摞沉甸甸的刀幣已經放到了她的手裡,那女子眼睛一亮,立即欣喜道:“使得,使得,兩位大爺快請進來。哎喲,怎麼還有四匹馬呀。”
豆驍勁悶聲悶氣地道:“馬料錢我會付的,擔心什麼,摘了燈把院門兒關了吧,燒水做飯,爺要休息一下。”
慶忌不聲不語地進了院子,四處打量,只見小院倒還乾淨,左牆角一隻雞籠,養了幾隻老母雞,正在院中散佈。右邊有一口水井,牆根下植了一棵棗樹,滿樹棗兒,壓彎了枝頭。一壟三間的房子,中間堂屋門開着,進屋通向左右各有一間。
“姑娘怎麼稱呼啊,這院子就你一個人住嗎?”慶忌看看院中情形,隨口問道。
那女子提了燈關門進來,聽見他問,上下一打量,這個虯鬚漢子五官英俊,語氣溫和,比那一個更加入眼,心中便有些喜歡,於是湊到跟前,柔聲說道:“小女子名叫舒兒,這院子只是小女子一個人住着,極是清靜。” ¸ttкan ¸C○
“不知兩位爺上下如何稱呼?”
慶忌淡淡一笑:“我姓席,他姓竇,都是販馬地客人。”
“哦,原來是席爺,竇爺,”她粉腮微紅,盈盈地飛了慶忌一眼:“兩位爺若是需要舒兒侍候,那是舒兒的本份。可要同時侍候兩位爺,也太辛苦了些,席爺你看是不是……”
她看出來兩人裡這個姓席的纔是說了算的人,想再多討些錢來,豆驍勁跟上來,在她圓滾滾的屁股蛋子上狠狠捏了一把,笑罵道:“怎麼跟小母雞似的咯咯嗒嗒沒個完了?要不要爺幫忙,幫你下個蛋出來?奶奶地。快去燒火做飯,準備熱水。”
舒兒誇張地嬌呼一聲,捂着臀部跳開,頭前跑進屋裡去了。
豆驍勁對慶忌乾笑兩聲,小聲說道:“公子,對這樣的女子,就得粗魯一些,要不然就不象販馬漢子了。”
慶忌笑道:“再粗魯一些也沒關係,只要別讓她來纏着我就好。”
他仰頭看看天色,說:“走吧。進去歇息一下,就在這兒住下來,等天色晚一些我們再去打探消息。”
“諾!”豆驍勁答應一聲,去馬上把包裹了兵器的沉甸甸布囊取下來,提進了屋子。
慶忌吃了飯,又在熱水桶裡好好洗了個澡,一身輕鬆上榻躺下,一覺睡醒的時候只覺精神充沛,渾身舒泰。他事先照應了一句,不知道豆驍頸跟舒兒怎麼說地。那風騷娘們果然沒來糾纏他。
慶忌抻了個懶腰,着衣起來,走到堂室,見幾案上放着一壺水,斟了一杯喝了,不見舒兒和豆驍勁的身影,他走到另一側裡屋入口,掀起門簾往裡一看,只見榻上躺着舒兒,赤着白羊兒般的身子。豆驍勁覆在她地身上,黝黑的屁股蛋子正象搗臼似的忙活個不停。
舒兒纖纖十指在他背上抓來抓去,給溺了水似地。嘴裡不斷呻吟:“唉呀,受不了,舒兒好舒服,爺用力、再用力……”
豆驍勁一邊咬牙切齒地使力,一邊低聲咒罵:“閉嘴,不許。莫要吵醒了我的夥伴。”
慶忌好笑:“這貨,說的義正辭嚴,終究還是禁不住誘惑,到底把她上了。也罷,且讓他快活一時再說。”
慶忌摸摸鼻子,放鬆了腳步走出堂屋,站在棗樹下養神。想着瀝波湖地替身能否瞞過季氏耳目。想着樑虎子和英淘那一班人能否成功刺殺吳國使節,沉思良久。後邊忽聽語聲,扭頭一看,只見豆驍勁繫着袍子正走出來,後邊跟着舒兒,滿臉春色,衣衫不整,手裡端着一個陶盆,想是要打水清洗,一眼瞧見他在,豆驍勁頓時有些尷尬地站住,手在背後急打手勢,舒兒連忙紅着臉,端了盆又逃回屋裡。
豆驍勁迎上來,訕訕笑道:“公子,呃……卑下……,那娘們兒一勾引……”好啦好啦!”慶忌笑着擺擺手:“懶得理你那狗皮倒竈的事兒,快點收拾停當,咱們去臨淄大街上逛逛。”
“是是!”豆驍勁飛也似地逃回屋裡,不一會兒穿戴整齊,提了兩口劍出來,慶忌與他各佩了口劍在肋下,豆驍勁又去囑咐了舒兒幾句,兩人便出了小院,走到了大街上。
走出女閭集中地,兩人又扮作販賣香料的客人,向人打聽臨淄重要人物的住處。貴族人家,喜歡用銅鶴盛裝椒蘭香料,使那焚燒時產生的香氣裝點居處氣氛。臨淄的富族,都有固定的香料來源,不過臨時來到臨淄做客地貴人,上門兜售香料生意地商賈,就有很大機會做成買賣,因此二人專門詢問這些貴人的住處,並不引人懷疑。
兩人一路走,一路打聽,通過一些表象,對齊國現在地政局也能有些初步的瞭解。齊國無疑是富庶強大的,而且表面上看起來非常穩定。作爲東方第一大國,足以傲視天下任何一個諸侯,齊公姜杵臼是一代明君,晏嬰是一代賢相,君臣相得,治理得齊國僅次於桓公管仲之世。
然而實際上平靜之下暗流涌動,危機同樣四伏。如今的世道,諸侯公室強於周天子,世家權臣強於諸侯公室,種種危機便也預埋下來,隨時一解即發。齊國同魯國不同的是,齊君還是擁有相當大的實力,並掌握着一支強大的忠於公室地軍隊的,這使齊君仍能控制住齊國內部的幾大世家,並利用他們之間地矛盾,制衡彼此。
然而齊國的世家與世家之間,世家與權相之間,照樣明爭暗鬥,猶如地底的岩漿奔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能演變成一場大禍。高、欒、鮑、田四大家族一方面明爭暗鬥,爭寵於齊君面前,同時四族又時而沆瀣一氣,與齊君面前第一權相晏嬰爭權奪利,做殊死鬥爭。晏嬰也算極有手腕地一位宰相。面對四大家族乃至許多依附於四大家族的貴族宗派們的聯手攻擊,他總能有驚無險,穩佔上風。
這些內部傾軋,幾方勢力都有意識地把它藏於幕後,瞞着普通地庶民,瞞着高高在上的齊君,並不願意讓他們知道彼此之間的矛盾,所以這次晏嬰大壽,那些對晏銼子恨之入骨,巴不得他一口氣不上來。就一命嗚呼、駕鶴西歸的世家家主們,都維持着彼此表面上的客氣和熱情,紛紛攜帶重禮趕到臨淄,參加他的大壽喜宴。
因爲這些貴族家主都有各自的封邑,許多人在臨淄並沒有自己地別居住處,所以目前這些趕赴都城地賀客貴人大多住在城東館驛之中,一時間那裡貴人云集。慶忌與豆驍勁問明魯君姬稠也住在館驛區,便一路向那裡行去,觀察附近環境,打探魯君姬稠的具體住址。
前方出現一片館宇樓閣。過了前邊那座橋,就要步入館驛區了,此處地戒備明顯森嚴起來,除了各大世家的家將武士守住一座座館驛,還有晏嬰派來的齊國公室士兵維持秩序。橋這邊人流如潮,橋那邊走動的人卻寥若晨星,看這情形,並不易混進去。
慶忌正隨着人流慢慢行走,觀察着對面的情形,後邊十餘輛馬車駛了過來。高頭大馬,香車寶飾,車上簾籠垂下。也看不出又是哪位貴人到了,慶忌與豆驍勁忙避到路旁。
豆驍勁低聲道:“公子,看這情形不太好辦啊,對面戒衛森嚴,河水離館驛區有百十步的空間,一走過去。便先要被人發覺了。”
慶忌點點頭,看着高高的車輪轆轆而過,他心中忽地一動,低語道:“衆目睽睽之下,這樣是過不去地。許多世家貴族今日剛剛趕到臨淄,有的來的晚些,有的先去探親訪友。會在晚上纔到。我們晚上來。或可想辦法藏身車下混進去。”
兩個正低語着,頭頂“啪”地一聲炸鞭脆響。一輛馬車上的車伕高聲喝道:“站遠些,站遠些!”兩人怕引人注意,急忙又向旁閃了閃。
任若惜坐在車內癡癡出神,眉宇之間一片淡淡的憂傷,聽到呼喝聲,她不經意地向外面瞟了一眼,隔着簾籠隱約看見一個男子背影,竟然酷似她夢中所思之人。任若惜嬌軀一震,幾乎便要掀開簾籠高聲喚他,但是手指觸及竹簾,一下子又清醒了過來:“唉,我真是糊塗了,他……他怎麼可能在這裡……”
任若惜嘆息一聲,按緊胸口,心中隱隱有些作痛,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父親信中的話:“女兒,吳王近來忙於伐楚迫魯,剷除後患,似無對付我任家之意。但爲父獻兵甲器具於他測其心意,闔閭神色淡淡,不喜不慍,令人難以揣度心意。相國伍員,心性兇狠,爲人果決,但有一絲隱患,絕不放過,乃目不揉沙的人物。有此一君一臣,爲父預料,一俟外患解除,任家滅頂之災至矣。
如今掩餘、燭庸已敗,吳軍陳軍邊境以制魯,闔閭外患一去,屠刃必將加諸我任氏一門,勿必儘快尋一退路,否則任氏滿門,上下千餘族人,恐怕將落得個男丁盡絕,女子盡充奴婢的下場。
齊國望族,國、高、欒、鮑、田等諸大族均可攀交。其中,田家家主位居齊國上卿,田姓旁支孫氏家主孫憑是齊國中卿,田家庶支出身的田穰苴爵雖是下卿,卻官至司馬,兵權在握。一門三卿,權柄極重。
孫氏乃田姓旁支,與我任家又同爲樂安名門望族,爲父聽說,孫憑有子,名武字長卿,正當壯年,博學多才,且尚未婚配。故此爲父已修書於家主,央其出面爲女兒說親,若與孫氏結親,便可依附田氏,則我任家後顧無憂矣。”
PS:以下未算字數。本章九千多字,一章頂三章,不拿章節數炫眼了,大家心裡有數就好。目前月票增長就象俺地頸椎和老腰一樣疲軟,不過需要說明的是,我要根據身體狀況適當調整一下寫作進度,以書本身爲根本,這樣做最大的作用是調整好心態,只要寫地快,我照樣會多發,不會根據月票多少做調整的,謝謝大家。
在此說明一下有關孫武,孫武生卒年月不詳,依史上記載,只知與孔子大略同時代。甚至孫武的家世,到底是不是陳國陳氏一脈傳承,最後改田氏,再分出別支孫氏,目前的研究資料都無法做最終確定。百度中曾見有人列出孫武一生的詳細資料,哪一年生,哪一年死,哪一年在什麼地方,都詳詳細細,實乃以訛傳訛,不足爲憑。目前對孫武採用最多的身世生卒資料,是《新唐書卷七十三下》地說法。但是此卷中同樣不曾確定他的具體生年,只是大略確定伐楚時大概在三十左右,同樣只是揣測,故此本人大膽發揮,考據黨可以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