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金志軍講話的當兒,黎少欽上臺把最後的道具搬下去,臨走前,他瞥了臺下臉色鐵青的王曉鳴一眼,心中暗笑不已。
原本是這小子想借此機會大獻殷勤的,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中途會出現自己這麼一個變數,這一下子,他所有的準備,都白白便宜了李金雷那個傢伙,想想都不由覺得好笑。
最後,宴會在一片歡聲笑語之中結束了, 李金雷意外討得了金老的歡心,心中自是驚喜萬分,而他的父親李湘盛,此刻也是笑吟吟地望着臺上自己的兒子。
對李金雷來說,今天是無比美妙的一天,之前由王曉鳴帶來的心理壓力一掃而空,此刻他整個人都感到輕鬆了許多。
不過他心中也很清楚,這一次如果不是黎少欽仗義出手,此消彼長之下,他和王曉鳴的差距勢必會進一步擴大,所以,他心裡對黎少欽生出了由衷的感激。
想想之前,自己還讓他離開這個宴會,心中的愧疚頓時讓他無地自容。
雖然黎少欽的離開,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但明知他見金志軍心切,自己卻仍然無動於衷,相比起他不計前嫌,自己的所作所爲,似乎顯得太小氣、太過分了。
想到這裡,他看了不遠處的金老一眼,心中一橫,想道:不管那麼多了,今天就算大小姐要責怪我,我也要請求金老見他一面!
戲班的化妝間裡,黎少欽卸了妝之後,便與老先生辭別,臨走前,老先生告訴了他自己的真名,黎少欽這才知道,老先生的名字叫“陳品珍”,同時也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叫做黎少欽。
兩人又聊了一些話,陳老先生對黎少欽這一次幫忙表達了由衷的感激,還留下了自己的聯繫方式,告訴黎少欽,有時間可找他探討關於戲曲的問題,黎少欽也欣然答應了。
從戲班裡出來,宴會早已結束,不少人正從陸陸續續莊園裡面出來。
黎少欽看了一眼這個莊園,心中暗暗嘆氣,看來今天見金志軍是不可能的了,中南大學商會的事情,再想想別的辦法吧,畢竟辦法總比問題多,多想想總會有辦法的。
只是不知林語晴那妮子到底吃錯了什麼藥,非要爲難自己,更可笑的是,自己與她相識那麼久,居然一直不知道,這丫頭是金志軍的外甥女。
正胡思亂想之間,忽然感到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頭,黎少欽轉頭一看,原來是李金雷。
李金雷笑看着他,說道:“這是我第一次見你黎少欽垂頭喪氣的,怎麼,見不到金老,受打擊了?”
黎少欽拿開他的手,推搡了他一下,說道:“你小子少說風涼話,別忘了,你現在又欠我一個人情了。”
李金雷似乎對他的冷嘲熱諷產生了免疫,依舊笑道:“怎麼,我現在就是來還你人情的,不行麼?”
“還我人情?你怎麼還?”黎少欽沒好氣道,忽然,他身形定住了,他轉過頭來,盯着李金雷,小聲問道:“難道說……”
李金雷笑呵呵道:“哈哈,能看到你黎少欽吃癟失態可真不容易啊,我也算有炫耀的資本了。”
黎少欽不理他的玩笑,拉着他的胳膊,一本正經問道:“趕緊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要帶我去見金志軍!”
李金雷被他抓的生疼,好不容易拜託他的手,揉了揉被他抓過的地方,一臉不滿地說道:“你這人還真是一點禮貌都沒有,怎麼能直呼金老的名字呢,要叫金老先生才行。”
黎少欽可不管那麼多,一掃先前垂頭喪氣的模樣,笑道:“我現在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李金雷原以爲他起碼會高興個好一陣子,卻沒想到他臉色會轉變的如此之快,疑惑問道:“什麼道理?”
黎少欽答道:“很多時候,幫助別人,實際上也是在幫助自己。”說完,他看着李金雷,見李金雷愣了一下,他又道:“好啦,帶路吧。”
兩人走了一會,李金雷最後把他帶到客廳的門外,示意他進去。
黎少欽也不推辭,擡腿便走了進去。
這個客廳的裝潢很簡樸,沒有想象之中的奢華,與剛纔宴會的場景完全不一樣了。
客廳中間放着一張桌子,桌子上擺着一幅茶几和一隻雕刻精緻的貔貅,還有四把椅子,牆邊一張沙發,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了。
黎少欽從進門之後,目光就落在了窗邊的一位老者的身上,一直沒離開過,老者身形傴僂,背對着門口,望着窗外的夜景。
此刻他還穿着壽宴上的紅色褂子,黎少欽靜靜看着這個從未謀面的老者,從外表看去,誰也不會想到他會是長沙的商界巨鱷。
不過見多了大場面的他,倒不覺得有什麼拘謹,他開口向老者說道:“金老先生,打擾了。”
金志軍聞言轉過身來,眯着眼睛看了黎少欽好一會兒,忽然淡淡說了一句:“人說英雄出少年,你這年輕人果然不錯。”
黎少欽也不知他說的是否是客套話,只是不卑不亢地答道:“金老謬讚了,我看金老纔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啊。”
“呵呵……”金志軍顯然知道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道理,乾笑了兩聲,走了幾步來到桌子旁,然後看着黎少欽,用眼神示意他坐下,自己則拿起茶几上的茶杯茶壺,開始倒起茶來,敢情他早就泡好了茶呢。
他倒了一杯遞給黎少欽,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這纔開口繼續說話:“你這麼晚要來見我,不知所謂何事?”
黎少欽猜測他應該知道自己這個人的,但爲了禮貌起見,他還是從自我介紹開始:“金老先生您好,我叫黎少欽,是中南大學聯合會的會長,這次前來拜訪,是想與金老您商量一下,關於我們中南大學商界格局的事情。”
聽到他的話,金志軍拿着茶杯的手停了下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商量?我倒是覺得沒有什麼必要了,人生如棋,既然是對手,就用棋藝一較高下,又何必去破壞下棋的規則呢,如此做法,卻是顯得有些下作了。”
黎少欽被他這麼一說,當場愣住了,他沒想到金志軍居然開口說出這麼刻薄的話,絲毫不給人留面子,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心中頓時提高了警惕。
他稍加思索,答道:“兩個棋手對戰,勝負雖然重要,但交流更是必不可少的,就比如我們中國和日本,在圍棋上是對手,但我們兩國的棋手卻又常常在一起探討交流棋藝,可見交流的重要性,如果缺少了交流,那我們將很難取得長足的進步,金老所言,恕我不敢苟同。”
金志軍顯然也沒想到這個後生如此牙尖嘴利,當即收起輕視之心,不動聲色道:“那麼照你所言,我很有必要坐下來跟你談談了?”
黎少欽點了點頭,毫不諱忌說道:“沒錯,正是如此。”
不料金志軍聽完他的回答之後,頓時勃然大怒,雙目圓凳,怒視着他喝道:“憑什麼!”
若是換做其他人,必然會被他這一喝嚇住,不過黎少欽早已非當初的懵懂少年,經歷過這麼多風風雨雨的他,自然不會爲對手的氣勢所攝,況且這一次,他是有備而來的,對金志軍這個人的性格,他早已瞭然於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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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剛纔開場的時候,被對方打了個措手不及,現在他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所以金志軍再玩突然襲擊的時候,他並沒有自亂陣腳,反而用一種平靜的目光,迎上對方看似怒火中燒的雙目,淡淡說道:“我喜歡嗑瓜子,我每次吃瓜子的時候,總會留最後一顆不吃,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金志軍聞言,眼中閃過一道訝色,他沒想到這個年輕人不僅不俱自己的壓迫,而且反問起了自己來,心中終於知道了,面前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同時他臉上也漸漸開始露出了凝重之色。
沉吟了一會,他開口說道:“老夫活了這麼多年,對世事百態早已看得通透,其實過程中短暫的勝利,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要的是那最後的勝利。”
“遙想當年,曾經被我視作對手的那些能人,現在還能看到的又有幾人?可我卻依舊以一個成功者的姿態,一直站在這裡,你又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黎少欽同樣也感覺到了這個老傢伙的難纏,心道果然是老奸巨猾,本來自己已經穩住場面,又拋出了一個新的問題,就是想等他問出“爲什麼”三個字,一旦他問了,自己就能主導接下來談話的內容,卻沒想到對方不吃這一套,他似乎早已看穿自己的心思,故而避實就虛,又反將了自己一軍。
這個金三腳,果真如陶育強和龍海天所說的那樣,軟硬不吃啊,真是塊硬骨頭。
想了一會,黎少欽決定換一個策略,暫時順着他的話說下去,不然這樣你推我我推你,這話不知道要談到何時,就算他有耐心,金志軍則未必肯給他太多時間。
於是,他接過對方的話茬道:“這個問題我跟絕大多數人都一樣,都很想知道答案,畢竟整個長沙,能有幾個金老您這樣的商業大亨呢?”
金志軍似乎沒料到他居然會改口來奉承自己,一時之間心中竟有些犯迷糊了,這談話一開始,交鋒不像交鋒,客套卻又非客套,倒讓他覺得對方的來意捉摸不定。
纔沒交談幾句,這個年輕人就表現出少有的難纏和老練,絲毫不輸於那些久經商場的人。
聰明自信,能言善辯,變化無常,黎少欽所表現出來的這些特質,讓金志軍不敢再有絲毫的輕視之心。
他卻不知黎少欽爲了應付他,這幾日一直狠下工夫,刻苦鑽研,這纔有了這般表現。
“年輕人,說說你的想法吧。”金志軍忽然敞開話題問道。
黎少欽微微一笑,開門見山?這樣也好!於是也直接說道:“我的目標很簡單,那就是重新統一中南大學的商會。”
金志軍瞪了他一眼,用一種平淡的語氣說道:“小夥子,胃口不小啊,難道你不怕吃多了噎着?”
通過短暫的接觸,黎少欽對此人說話的方式已經瞭解了很多,因此聽聞他這些尖酸刻薄的話,他卻是一點也不介意,而是笑着跟對方說道:“金老您放心好啦,我身體健康,胃口比你想象的要好不少。”
金志軍一聽,臉上頓時露出了不悅之色,他冷哼一聲,轉過身去,說道:“年輕人,做人還是要低調點好,這樣的話,即使在激烈的競爭之林中,你還能獲得不少好處,試想一下,總是望着天的人,怎麼可能撿到地上的錢呢?”
黎少欽依舊不卑不亢,說道:“呵呵,金老,恕小子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凡事無絕對,我認爲,如果一隻賴蛤蟆,想吃到那天鵝肉的話,那麼它就得一直望着天上才行!”
金志軍一怔,他明明能感覺到,這個年輕人所說的是一種歪理,但他卻找不出這理到底“歪”在哪裡,這種感覺讓他相當難受,他有種想下逐客令的衝動,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他明白自己必須在這脣舌的戰場上,挫敗這個年輕的對手,因爲在這個戰場上,他可是常勝將軍。
只是他忽略了一點,黎少欽不是他的下屬,也不是那些有求於他的訪客,更不是那些平時任由他斥責的後生小輩,而是一個肩負着復興中南大學商會的偉大使命的政客,在他心中,早已把這當做是一場真正的戰爭!
金志軍眯起眼睛,看了黎少欽一眼,胸有成竹地說道:“不管你的理想多麼美好,不管你毅力多麼強大,你也改變不了你本身弱小的本質,弱小的人,註定一事無成!”
黎少欽忍不住有些生氣了,不過他卻沒表現出來,因爲他懷疑對手在故意刺激他,於是,他一臉平靜地回答道:“人是弱小的,您說得一點兒也沒錯,但我走到現在,卻是和很多人的支持是分不開的,我承認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但一個集體的力量卻是不可估量的,別人的支持,纔是一個人所擁有的力量的根本,在商會這個神聖的地方,有很多很多人在背後支持我,所以,我並不認爲自己弱小。”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在這脣舌的戰場上針鋒相對,互不相讓,氣氛也逐漸發展到了白熱化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