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南,這裡自揚州城建成後就一直是世家豪商的聚集地,作爲揚州城資格最老的戴家,在此處有一處不小的宅院,這裡一直是揚州戴家的中心。
作爲江浙藥商之首,江浙一直有句傳言,皇上內務府裡有的藥材戴家有,沒有的戴家也有。天下什麼難找的藥只要到了戴家,那都不是問題。
雖然有些誇張,但還是能看出戴家的底蘊深厚,戴家百年來,光是宮中御醫就出過二十多位,後來專門開始做藥商,之後迅速崛起。這揚州城內,除了史家這個特殊外,也就張家能和戴家相提並論。
此刻的戴黎寧還在想着這幾天發生的事,戴家這些年經營的關係如今已經被收拾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人眼下壓根用不到。楊泰那邊雖然收了手,可自己總感覺這事還沒有完。
“老爺,楊大人來了。”管家走進來稟報。
“楊大人?”戴黎寧想了想,急忙起身說道:“快,中門大開,我親自相迎。”戴黎寧想着楊泰這時候來是什麼意思。
戴府門外,楊泰看着戴家的牌匾,淡笑一聲,看着急匆匆走出門的戴黎寧,迎上前去。
戴黎寧笑着道:“楊大人前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
“今日無事,便來叨擾一番,還望戴老爺海涵。”楊泰笑着拱拱手道。
“哪裡,楊大人要來,在下歡迎還來不及,快快請進。”戴黎寧笑着說道。
同戴黎寧走進戴府,這是楊泰第一次來戴府,雖說在揚州呆了七年,但他還沒去過哪家做過客。戴家在揚州繁衍近百年,府邸自然要比一些富商有底蘊的多,佔地之廣,在揚州城絕對能排進前三。
“戴家的園景可是揚州一絕,據說就是和春園相比都不遜色。”楊泰走了一圈,笑着說道。
“大人過獎了,不過是祖宗打拼下的,我們這些後輩享福罷了。大人要是喜歡可以常來府上做客的。”戴黎寧說道。
“這還是免了吧,整日叨擾這事我可幹不出來。”楊泰笑着搖了搖頭。
戴黎寧心裡有惑,不太清楚楊泰這個時間來自己府上要幹什麼,可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提問。似乎猜到了戴黎寧的心裡想法,楊泰呵呵一笑,說道:“戴老爺,本官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來你府上是有一事要問一下。”
戴黎寧心裡咯噔一聲,說道:“大人儘管問,只要在下知道,定不會有所隱瞞的。”
“那好,有戴老爺這句話,本官也能放鬆一些。”楊泰清了清嗓子,問道:“有人向本官舉報,說是戴家在鎮江府的藥鋪,今年夏天突然開始囤積藥物,致使鎮江大半藥店被搬空,百姓在市面上根本買不到藥,可有此事?”
戴黎寧心下一沉,楊泰這是什麼意思?想了想,戴黎寧還是解釋道:“大人,這是誣告,我戴家每年夏季都有囤藥的習慣,只不過今年鎮江一地簽了幾筆大單子,致使貨物緊缺,當時在下已經從其他地方調貨過去,這事不過持續了三天,是正常的。”
“還請戴老爺告訴本官,這藥去了什麼地方?”楊泰眼睛一眯看向戴黎寧。根據柳青水的情報,戴黎寧今年夏天就開始準備,伺機囤積藥物,待決堤後,以高於市場數倍的價格售賣在遭災的地方,這段時間清查各地賬簿,楊泰便發現藥物採購的價格奇高,可那幫飯桶給的解釋是,藥材欠收,藥價自然會有上漲。
戴黎寧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在囤積藥物,那樣就變相承認自己參與了決堤案。他想了想說道:“去年就有一批藥材沒有按時交貨,一直拖到今年,加上北境開戰,藥物也比較緊缺,我戴家今年的貨物大都去了北方。之前囤的藥物也是爲了填補江浙的空缺。說實話,折騰了一年,根本沒賺幾個錢。”
聽着戴黎寧的解釋,楊泰沒有說什麼,看着戴家大堂中掛着的‘懸壺濟世’四個字,楊泰怎麼看怎麼覺得諷刺。
“也算是個解釋,戴老爺,本官還有些事,咱們日後再聊,告辭。”楊泰淡淡的說道。
“呃。”戴黎寧一怔,怎麼來一會兒就要走,但他不好細問,只能躬身道:“大人慢走。”將楊泰送出府後,戴黎寧想了想將管家叫到身邊,吩咐道:“你派人去趟鎮江,給薛家遞個消息,就說楊泰今日來我府上問我夏天那批貨了。”
“是,老爺。”
戴家雖說是大家族,但跟真正的世家還有些差距,這揚州城內百家林立,真正稱得上世家的只有張家和史家。在他們眼裡,戴家不過是祖上出過幾位名醫的小家族罷了,直到一年前薛家找上自己,戴黎寧纔看到戴家崛起的時機。
半年前,薛立來到戴家,商議決堤一事,自己沒多想便答應下來,有薛家主導,自己只不過幫個小忙還能大賺一筆,這樣的買賣怎麼算都划算。事發後戴黎寧還有些擔心,誰知朝廷先後查了兩次都不了了之,戴黎寧便更加放心了。
像薛家這般影響朝局的世家,纔是戴家所向往的,自己在揚州經營這麼些年,跟人家比起來,跟玩兒似的。
如今時局變換,史家早早去了京城,而張垚又行事軟弱。揚州各家突然沒了主心骨,戴黎寧這段時間着實體會了把領頭人的權力感,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讓他癡迷無比,想着薛家答應這事完了之後,自己就會穩坐揚州頭把交椅,戴黎寧咬了咬牙,心裡想着有薛家在,這次聲勢浩大的查案怕是免不了又是虎頭蛇尾。
林源同葉濤來到揚州城時,並沒有驚動其他人,葉濤將軍隊安置在城外後,就和林源帶着侍衛進城。二人進城後便直奔楊泰的府邸,見靖國公前來,楊泰急忙迎了上去:“靖國公。”
見林源身後的葉濤,楊泰便知道要收網了,問道:“可是要動手了?”
林源點點頭,說道:“軍隊就在城外,今夜三更行動。”
“那我這就下去安排,不要出什麼亂子。”楊泰說道。
這段時間因爲查案,揚州一入夜就開始宵禁,街上根本沒什麼人,揚州城門此刻到點也未關閉,守城的門衛接到消息今夜要晚些關城門。
看了看天色,守衛看向隊正問道:“頭兒,這都多會兒了,楊大人今天又出什麼幺蛾子。”
“閉嘴,楊大人說有要事,那便等着,沒到時間誰都不能走。”隊正話音剛落,黑暗中突然出現一堆火把,甲冑碰撞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衆人一驚,這是什麼情況。
“籲~”勒馬停住,校尉冷漠的看了眼守衛,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交給隊正。顫抖着手接過,隊正藉着微弱的火光,勉強看清楚是兵部和揚州府的打印。是調兵入城的軍令,隊正將信交還給校尉,陪笑道:“進城吧。”
校尉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軍隊便開進了揚州城。看着這近千人的隊伍,守衛嚥了咽口水,顫聲問道:“頭兒,這是哪兒的人,看着不像揚州守備府的。”
“廢話,那是邊軍。”隊正罵道,“快,把城門關了,不能放出去一個人,揚州城今晚要出大事了。”
看着停在揚州守備府門口的軍隊,楊泰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雖說經過一個月的清洗,但聖上還是不信任江浙本地的軍隊,從京城調來的黑羽軍,也完全聽命與靖國公,不受江浙官員節制。
見葉濤點了點頭,林源說道:“今晚目標只有一個,戴府一隻蒼蠅也不能飛出去,若誰放水,軍法從事。”
“是!”一陣整齊劃一的聲音喊道,林源點了點頭,發出了命令:“出發。”
戴黎寧剛剛入睡,就聽見管家在瘋狂的敲門,喊聲中還透露着恐懼:“老爺不好了,快起來,出大事了。”
戴黎寧煩躁的披上衣服起來,打開門皺着眉看着慌亂的管家問道:“出什麼事了?”
“咱家被兵圍了。”管家慌張道。
“什麼?”戴黎寧大驚,慌忙穿好鞋,隨着管家趕到前院,在下人的攙扶下爬上高臺,只見府外已經被兵丁團團圍住,戴黎寧眼前一黑險些從高臺上摔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戴黎寧顫聲道,可身邊的下人哪知道,白天還好好的,江浙巡撫楊大人還登門拜訪,可這剛到晚上就被兵丁圍了。
戴黎寧穩住心神,朝遠處望去,只見門口有幾位領頭之人,除了楊泰葉濤外,剩餘的兩人他並不認識,其中一位隱隱是衆人之首。戴黎寧想了想從高臺下來,穿好衣服來到門口,深吸一口氣,示意管家開門。
林源並未下令硬闖,他在等戴黎寧自己出來。見大門打開,戴黎寧從府裡走出來,朝着楊泰施了一禮,問道:“楊大人這是怎麼回事?爲何帶兵圍我戴府?”
楊泰看了眼林源沒有說話,戴黎寧見狀也看向林源,藉着火光才發現這人居然這麼年輕,只一瞬間便想起了那位南下的靖國公,戴黎寧心下一顫,恭敬的問道:“敢問可是靖國公在上?”
林源輕笑一聲:“我還以爲你不認識我呢。”
戴黎寧有些尷尬,自己確實沒見過靖國公,自靖國公南下後,戴黎寧就沒出過揚州城。重整心神,戴黎寧朝着林源問道:“不知靖國公爲何帶兵圍我戴家?”
“你要解釋?”林源說道。
戴黎寧點了點頭,林源笑道:“你可真糊塗,連自己到底犯了什麼事兒也不知道,不要再裝了,你應當知道我來的原因。”
戴黎寧咬咬牙道:“還請靖國公明示。”
林源盯着戴黎寧看了一會兒,周圍的氣氛有些詭異,大街上異常安靜,只有不時響起幾聲火苗爆裂的聲音。
戴黎寧實在是受不了這種感覺,無邊的恐懼逐漸將他包圍,即便現在這種情況,他還在賭,賭林源手上壓根沒有什麼證據,只不過是來詐他的,要不然他們哪能等到現在,怕是早帶兵衝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