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七章 境界

容妃並不知道,並非綠舞故意躲着她,而是林覺讓綠舞迴避這種場合。因爲一旦綠舞和容妃娘娘站在一處,容貌極其相似的母女兩搞不好會惹來一些不可預料的麻煩。林覺必須小心的避免這一點,所以綠舞此刻在芊芊的陪同下正在別處閒逛。

“容妃,莫問隱私了,有這麼一段悽美的軼事便足夠了,何必問個明白?往往不知道比弄明白要好的多,會有別樣的想象空間,更增趣味。”郭衝道。

容妃忙道:“臣妾明白了,皇上說的是。”

林覺笑道:“娘娘想知道的話,以後臣可以告訴娘娘,那也不是什麼秘密。”

容妃一笑點頭道:“也好。”

一人忽然開口道:“這首詞好是好,但今日上元夜,皇上要你寫詞應景,你拿舊作搪塞,這怕是不好吧。還是你個人情事,拿出來宣揚,這算什麼?”

衆人聞言看去,卻是吳春來皺眉說話。這傢伙早就憋不住了,對郭冕他不敢公然多嘴,對林覺那可死活也要插一句嘴。

衆人皺眉心想:吳副相可真是煞風景,這首詞如此絕妙,他卻說什麼個人情事。硬是要找茬,真是教人無語。

林覺微笑道:“吳大人,這首詞本就是上元夜應景之作,我並沒半分搪塞。這首詞一開始確實爲了一名女子而作,但是今晚我吟誦出來卻是爲了懷念另一個人。那是我今晚心中尋覓千百度之人。可惜他已不在燈火闌珊處了。”

郭衝好奇道:“你想起了誰?”

林覺道:“皇上不嫌臣叨擾,臣便囉嗦幾句了。”

郭衝道:“你說,朕想聽。”

林覺點頭道:“臣當初這首詞做成之後,曾送給臣的恩師方敦孺品鑑。數日後,恩師叫我去他家中吃酒,座上還有松山書院教席薛謙先生。席上談及此詞,恩師和薛謙先生當場各寫了一首。”

文人之間,品評詩詞相和乃是常事,郭衝等人也沒太覺得此事出奇。

但聽林覺繼續說道:“……薛謙先生寫了一首《蝶戀花》,詞曰: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林覺吟罷此詞,衆人一片驚愕之聲。這首詞也是致工緻整的上佳之作,居然沒有流傳開來。若是流傳開來,必是名滿天下了。

“這個薛謙還是頗有才情的,朕知道他。就是脾氣大了點。辭官之後在松山書院當了教席,前年朕欲召他和方敦孺他們一起來京任職,他卻不肯。”郭衝點頭道。

“是,就是這位薛謙先生。”林覺點頭道。他並不想多提其他的事,於是繼續道:“恩師在席上作的是一首《鳳棲梧》。詞曰: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

這第二首詞出來,更是滿地眼珠子亂滾。方敦孺人稱大儒,不但博古通今,詩文造詣更是世人皆知。但人們更熟悉的是方敦孺的策論文章,譬如當年和彈劾他的人辯論時寫的《答十罪疏》以及當年推動新法寫的《百年無事札子》,這都是一等一的好文章,字字珠璣,讓人讚歎。就算是對手,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文章寫得好。不過方敦孺的詩文流傳的倒是很少,而這首詞倘若不是林覺口中說出是方敦孺所寫,怕是沒人肯相信。因爲此詞婉轉愁緒,充滿了別樣情緒,跟尋常所見的方敦孺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就連方浣秋也是第一次聽到這首詞,知道爹爹還曾寫過這樣的情緒宛致,愁緒滿懷的詞。當然了,那時方浣秋正爲了躲避林覺而在京城逗留,那次宴席,她也並不在場。

“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倘非這兩句,朕一定不會認爲這是方敦孺的詞。但方敦孺正是這樣的人吶。”郭衝輕聲感慨道。

呂中天等人不敢搭腔,心中頗爲惱火。這方敦孺都已經死了,還陰魂不散的不時出現在話題之中,讓人心煩意亂之極。倘若不是皇上在場,呂中天等人定會拂袖便走,不會再逗留片刻。

“皇上說的是,先生正是執着之人,這首《鳳棲梧》中表達的也是那種意思。看似寫離愁別恨,但其實要表達的是堅定的信念,執着的追求之意。當時酒席上,恩師說,人都道詩以言志,詞以言情,但其實詞也可言志。一味言情,反成末流。恩師言道,他們二人寫的這兩首詞和臣的這一首恰好是做學問的三層境界。”林覺輕聲道。

“做學問的三種境界?這倒新奇,此言何解?”郭衝瞪大眼睛問道。

林覺道:“恩師說,第一首中的‘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可解爲做學問成大事業者,要有執着的求索之心。且需登高望遠,瞰察路徑,知曉事物之概況,明確所要去的方向和路徑。”

郭衝皺眉思索,微微點頭道:“倒是頗有些道理。登高望遠,可知路徑。這麼解倒是頗有新意。”

林覺繼續道:“第二首中的‘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一句,則可解爲,成大事,成大學問併爲一蹴而就,需經歷艱難困苦,始終堅持,矢志不渝。正如屈子所言之‘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爲此要甘受煎熬,甘忍其苦。要達到熬到衣帶漸寬而不悔,人雖憔悴心猶堅的地步。”

郭衝撫掌讚道:“解的好。方敦孺心裡這麼想的,這也難怪他做事如此執着不悔,如此剛毅果決了。”

林覺點頭續道:“第三首臣的詞中,恩師擇出了最後那句‘衆裡尋他讓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恩師解爲:做學問做大事者,當有專注之心。寶馬香車迷人眼,魚龍雪柳亂人心,滿目繁華之時,最容易迷失方向。此時便需要百折不回,尋覓千度,於燈火闌珊之處,覓得所求之物。”

郭沖和衆臣盡皆讚歎不已,方敦孺其實已經不是用詞意作爲鑑賞的標準,而是提煉出了以詞句爲表象之上的另一種道理。如你說是曲解,倒也確實不錯。但提煉昇華之後,表達的是方敦孺心目中的三重境界,卻是反而體現了方敦孺內心中的豐富閱歷和積極的思考。

“恩師說,此三境並非獨立,而是層層而進。非經望斷天涯路,不能衣帶漸寬終不悔。便也沒有驀然回首找到那人的最終結果。成大事者,未有不經歷此三境也。臣當時聽之,拜服無地。今日上元夜,再誦舊詞之時,臣心中怎能不想起恩師來。當日種種猶在眼前,此刻斯人已駕鶴歸去,臣心中着實感懷。請恕臣……不敬之罪。”

林覺說着說着,眼眶溼潤,轉過身去,伸手拭去淚水。

衆人心中頗有所感,連郭衝也心中感傷且愧疚,喟然長嘆。

郭旭實在是憋不住了,冷聲道:“林大人,今日上元盛事,皇上皇后本是賞燈而來,心情愉悅。你卻來說這些事,徒惹皇上傷感,是何居心?”

林覺尚未說話,郭衝嗔目喝道:“混賬東西,你懂的什麼?你豈知這其中的情義和道理,豈有情懷二字?你問林覺,朕倒要問你,你聽的懂這其中的道理麼?明白我們說的是什麼麼?不學無術之人,有何資格出言指責?還不退下。”

郭旭面如死灰,呆愣無語。呂中天忙拉着他的衣袖,將他拉到一旁。吳春來楊俊等人也都面色不安。今晚這上元燈會,皇上對郭旭的態度已經明顯不同。若說之前皇上對郭旭還只是冷處理,只是不見他,不讓他陪同吃年夜飯等舉動的話,現在已經發展到了當衆呵斥了。這絕非小事。皇上的態度一旦轉變,將會左右一大批臣子的態度的轉變,會讓他們像是牆頭草一樣的變幻陣營。今晚過後,這一切都可預期。

郭衝的聖駕在三更之後回宮,但燈會依舊在持續。皇上回宮之中,各皇族貴胄高官們自然也都打道回府,但是真正的百姓的狂歡卻此時纔開始。沒有了諸多拘束之後,百姓們得以進入朱雀門廣場和御街之上,真正的去觀賞花燈猜燈謎。去享受真正的快樂時刻。

林覺本來也想帶着衆人多玩一會,但考慮到安全問題,也不敢掉以輕心。皇上和官員們離開之後,很多維持治安的禁軍兵馬也都隨之而去。雖然還有不少人手維持治安,但是人數已經大大減少,安全係數也大大降低。林覺不能冒險,遂同衆人走馬觀燈,打道回府。

這一場上元燈會,卻是在百姓們的狂歡之中持續到了次日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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