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命令下達之後,所有賊人拋卻了幻想。之前的潰逃,在下方休整之時,頭目已經親手斬殺了三名帶頭逃跑之人。那可不是開玩笑的。衆人毫不懷疑如果再怯戰的話,他會將所有人殺個精光。
既然猛攻,便也不用遮遮掩掩。近一百三十名賊兵呈散兵陣型開始吶喊着往上衝。山坡上竹笛刺耳的鳴叫此起彼伏,山樑上的弩箭往下亂射。當陣型變得散開之時,在七八十步的橫截面上散落的每個賊兵其實中箭的機率都變得很小。上方的弩箭只能一出出的攢射,以密集的弩箭數量彌補火力的不足。這樣雖然能對一處進行覆蓋,但卻是以大量的箭矢的浪費,卻只能射殺少數的賊人。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倘若散亂射擊,結果甚至還不如集中攢射。
林家護院們便是以箭支的大量消耗,換取對對方有生力量的擊殺。哪怕少一個敵人,那也爲之後的肉搏奠定了一份勝利的基礎。
不得不說,這樣的效果極差。當護院們的最後一匣弩箭射空之後,對方已經攻到了三十距離之內。而且被射殺射傷的人數不足三十人。這還是在追尋竹笛之聲的不斷指引之下的戰果。對方的人數越少,陣型便越散,弓弩這種直射型的遠程武器便越是沒有殺傷對手的可能。
當山樑上再無弓弩射殺下來之後,賊首立刻明白對方箭支告罄,於是興奮的大聲吼道:“他們沒箭了,殺。但殺林家一人,賞黃金百兩。只要人頭,不要活口!殺!”
衆賊人呼喝大叫,不再掩飾身形,往山樑上蜂擁而去。
盞茶時間不到,山樑下方篝火餘燼的光芒下,一場兇殘的拼殺再次上演。
這一次的交手比上一次更爲慘烈,雙方都抱着決死之心,誰也不會再讓步。人數的劣勢,加上不時要防備對方突破工事進入山樑之上殺人的分心讓林家護院們很快便陷入了劣勢。對方的意圖很明顯,他們的目的不是殺光這些護院,他們的目標是山樑上的林家人,那些人才是目標。所以他們拼命的往山樑上衝。若不是之前搭建了一道石牆,此刻情形怕是已經崩塌了。正是那道半人高的石牆,在山樑下方一側的位置足足有一人高的高度,讓他們想要翻越過去卻還要花些功夫。而這短短的阻礙時間,也給護院們爭取了反應的時間。
衆護院背靠着石牆迎敵,頗有一種想要越過石牆便從自己屍體上踏過去的架勢。但他們每個人都至少承受着兩名敵人的進攻。更有賊人七八人圍攻一人,想打開突破口。幾名護院接連倒下,石牆前出現了防守中空。兩名賊兵大聲吼叫,橫着膀子一撞,一處石牆轟然倒塌,露出了缺口。
“搶人頭啊!”衆賊兵大聲叫喊着,朝着缺口處涌去。
“擋住他們!”孫大勇目眥盡裂,大聲怒吼着,但卻分身乏術。他身前是四名賊人的瘋狂搶攻,根本騰不出手來。其餘衆人也都被纏着無法去堵住缺口。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七八名賊兵爬上缺口,往山樑中衝去。
“完了!全完了!”孫大勇渾身冰涼,一股氣泄了,胳膊上一痛,一柄鋼刀將他小臂上的一大塊肉削走,疼得鑽心,血流如注。
石牆倒塌處,七八名賊人興奮的大叫,踩着倒在地下的護院的屍體爭先恐後的衝向山樑上。他們已經看到了遠處篝火處驚慌失措的一羣女子。那些都是金銀,都是賞錢,每個人的頭顱都值黃金百兩,那是多麼大的一筆財物。
兩名身材高大氣力也大的賊人搶了個先,他們將旁邊幾人扒拉到身後,率先爬過了石牆缺口。然而正當他們擡起頭來要爬起身衝向前方那羣女子時,忽然間,一個人在他們的頭頂上冷聲說話。
“諸位這是急着要幹什麼去啊?”那人靜靜問道,話音中還帶着一絲調侃之意。
兩名賊人盯着面前那個身材修碩的男子,他們不認識這個男子,但他們卻認出了那男子手上的傢伙什。那是兩柄火器。
“你……你是……”一名賊人結結巴巴的指着那男子道。
“本人林覺,當今大週三司使。各位不速而來,很是失禮。但本人卻必須履行待客之道。既來之,豈能不款待你們一番。山野之地,沒有茶水點心招待你們,只能因陋就簡,給你們吃幾顆花生米了。兩位,嚐嚐這花生米是鹹還是淡了,下次我好改進廚藝,讓你們更加的滿意。”
林覺一番好整以暇的調侃之言結束後,便聽轟隆轟隆兩聲爆響,整個山谷都轟鳴了起來。兩名賊人距離的很近,被林覺左右手的兩隻火器幾乎頂着額頭。火器發射的瞬間,兩名賊人的頭顱像被碩大的鐵錘砸中的西瓜,轟然爆裂開來。頭皮、腦殼、腦漿,腦仁、血水等物噴薄而出,將後方六七名正在攀爬石牆的賊人的臉上糊的全部都是。
“林大人,林大人回來啦!”聽到火器的轟鳴聲,雖然被震得暈暈乎乎耳朵都快聾了。但護院們立刻便意識到是林大人到了。
林覺沉聲喝道:“孫大勇,這幫狗賊一個也不能放跑,我們的援軍將至,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孫大勇忍住胳膊上的疼痛,一刀砍翻一名賊人,口中大叫道:“遵大人之命。”
衆護院士氣大振,賊人目睹火器之威心中慌亂。下方賊兵頭目高聲大喝道:“林覺到了最好,砍林覺頭顱者賞金萬兩。他們沒有援軍,給我殺。”
林覺聽着那人的聲音很是熟悉,但一時無暇辨識,大笑聲中,手中火器連番轟鳴,將石牆缺口的六名賊兵轟倒。於此同時,一道驚鴻般的白影已經從側首掠過,直撲戰團之中。一出手便是一人捂着脖子倒下,喉嚨口鮮血迸濺。那正是白冰加入了戰鬥。
林覺轟殺了試圖從缺口爬進山樑的八名賊兵,迅速上了彈藥只守在石牆隘口處。下方雙方焦灼在一起廝殺,王八盒子並不能保證精卻射殺,林覺擔心誤傷己方之人,故而只守在石牆之後戒備。火器對付那些敢於逾越石牆的傢伙還是有用的,過了石牆或者是接近石牆下方,林覺便可以近距離的點射。
有了林覺守着石牆,護院們再無顧忌。隨着白冰的加入戰團,戰事局面瞬間扭轉。白冰身形如鬼魅一般在戰團中衝殺,在她手下,幾無三合之人。只片刻時間,死傷在她手裡的便有九人。其餘護院們也越戰越勇,林大人的到來讓他們勇氣倍增,無後顧之想,紛紛呼喝怒斥,全力搏殺。
對方也抱着必死之心,因爲他們得了死命令,他們退卻也是死,除非下方岩石上站着的督戰頭目發話。但顯然他並沒有這個意思。雙方的人數依舊不對等,林家衆人說是佔據上風,其實也只是微弱佔據上風罷了。雙方依舊不斷有人死傷倒下,狹窄的石樑下的戰場上血肉橫飛,慘叫連聲。
林覺皺着眉頭,他想下去幫忙,但又恐石牆有失。正自猶豫間,忽然他的目光看到了山下遠處官道上的一排排長龍一般的火把,正迅捷無比的朝山下衝來。
林覺大喜叫道:“我們的援軍到了,這夥賊子一個也別想跑。”
衆人也紛紛轉頭看到了山下官道上那條迅速靠近的火把的長龍。看那速度,應該是跑步或者騎馬快速的趕到。林覺算算時間,距離方浣秋離去已經有三個時辰之久了,倘若方浣秋快馬加鞭進城稟報的話,此刻正是援軍趕到之時。
衆賊人見此情形,心中大亂,下方督戰的賊首頭目也眼神有些慌亂。他知道,今日之事怕是已經功敗垂成了。一時半會是無法攻破山樑的,對方援軍已至,此刻倘若再執迷不悟,怕是連他自己也走不了。
“撤退!”頭目一擺手,發出號令。
“想走?哪兒走?”白冰一聲嬌叱,身子躍起,頭下腳上朝着下方那敵軍頭目撲了過去。白冰知道林覺想抓活口,沒有誰比這個頭目更適合活捉送給林覺審訊了。
那頭目似乎無視白冰的攻擊,只自顧轉身要走。白冰在空中將青笛刃交於左手,右手化爲掌,照着那頭目的後心便猛擊而至。眼看這一掌便要集中那賊兵頭目的後心,猛覺得側首風聲颯然。白冰轉頭一看,一名黑衣老者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對着白冰的頭臉一掌拍來。
情急之下,白冰手掌轉向,和那老者結結實實的對了一掌。只覺一股極大的力量衝擊而來,心中登時氣血翻騰。猛衝之力讓白冰的身子在空中倒翻兩圈,這才卸去大力。落地時身子後仰,差點摔了一跤。
“王……我們走吧,老夫的職責便是保護你。莫要再任性了。”老者沉聲道。
那蒙面賊人首領冷哼一聲道:“哼,誰要你救?叫你幫着幹事你就是不肯,這回又來救我作甚?我可不領你情。”
“領情不領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安危,我受人所託,不敢不從。走吧,老夫護送你走。”那老者沉聲說道。
蒙面賊首恨恨的跺了跺腳,從懷中掏出一直竹哨滴溜溜吹響,然後轉身躍下岩石,消失不見。那老者看也不看戰況,緊跟着沒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