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中天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在自己不懂的領域,他也不會強行指手畫腳。左思右想之後,他遵從了將領們的意見,同意暫時駐紮一夜,明日凌晨開拔追擊。反正現在是盛夏時節,五更天時天便要亮了,左右不過六七個時辰而已,林覺他們還能飛了不成。而且呂中天也同意了將領們的意見,派出斥候騎兵盯住林覺等人,看他們是否連夜逃走。即便逃走,也要弄清楚他們逃走的方向,免得天一亮失去了敵蹤。
當晚三更後,斥候回來稟報,說林覺一行人並未離開赤倉鎮。斥候們自天黑後便在鎮外盯梢良久,發現鎮子裡篝火明亮,人來人往。不時有人騎馬在城外巡邏,根本就沒有逃走的跡象。接到這樣的稟報,呂中天才安心入睡。
黎明時分,大軍營地裡號角長鳴,馬步軍整裝待發。呂中天威風凜凜的下達了命令,在黎明尚未消散的晨霧之中,騎兵大隊人馬開始沿着官道率先追擊而去。步軍隨後跟上。五萬大軍密密麻麻黑壓壓直撲赤倉鎮。
斥候不斷的報來消息,消息表明,對方依舊沒有離開赤倉鎮。斥候們看到了對方人馬閒散的在鎮中閒逛的身影,他們似乎以爲呂中天真的會顧忌吳春來的性命,不會發動攻擊。
衆將摩拳擦掌,紛紛嘲笑林覺徒有虛名,不知危機將臨,讚頌呂相神機妙算,穩住敵手。呂中天心裡卻有些疑惑。以林覺之精明,他不會預料不到危險,昨晚他就該連夜逃走纔是。就算不逃跑,起碼也要派人前來偵察。自己大軍開拔的動靜這麼大,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既然知道這一切,爲何還不逃走?還要裝作若無其實的樣子?
呂中天想了許久,終於他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這個林覺,跟老夫耍心機耍的走火入魔了。故作鎮靜,這是要玩空城計啊。可惜,他不是諸葛孔明,老夫也不是司馬懿。虛張聲勢故作姿態在老夫面前毫無作用。空城計那是司馬懿不知城中有多少兵馬,而老夫可是知道你的底細的,滿打滿算你只有六七百人手,老夫百倍於你的兵力,你跟老夫玩心眼?哈哈哈,可真是貽笑大方了。”
衆將聞言心中盡皆佩服,呂相洞悉了林覺心思。想想不就是這樣麼?這廝明顯是故作鎮定,想糊弄誰呢。
呂中天下令大軍加速行動,朝陽初升之時,便已經抵達了赤倉鎮以東的大道上。呂中天並不想多費周章,他叫來侍衛馬軍司副指揮使,負責此次率馬軍跟隨自己追剿林覺的軍中主將趙德剛,也不詢問他的意見,便下達了命令。
“趙將軍,老夫不想拖延太久,我希望你能率領騎兵一舉攻下赤倉鎮,將對方那數百人全部剿滅。之後再追擊之前逃離的那些家眷。這件事當不難,這個功勞我便想送給你侍衛馬軍司了,你不要辜負老夫的希望。”
趙德剛拍着胸口大聲道:“呂相放行,對付對方那點人手,卑職倘若失手,那還是人麼?卑職也不用太多人馬,卑職親自率五千騎兵衝鋒,一炷香時間便將蕩平赤倉鎮,將他們全部格殺。”
呂中天撫須笑道:“好,果然是楊樞密使的愛將,氣勢攝人,虎膽熊心。本相親自給你壓陣。”
趙德剛立刻前去準備,五千騎兵迅速集結於鎮東入口處,因爲官道和鎮中道路不算寬闊,一窩蜂的進攻肯定是不成的,於是將五千騎兵分爲三隊,打算分三撥進行進攻。趙德剛特意命自己手下的得力猛將偏將宋明率領第一波兩千騎兵進攻。
一切準備完畢,令旗揮動,偏將宋明舉起長刀,高喊一聲,催動了馬匹。衝鋒開始了。
馬蹄振落了草尖上的露滴,打破了清晨的安靜。照樣之下,長刀如林,映射着刺目的金色光芒。侍衛馬軍司的騎兵們盔甲閃閃,強健有力的戰馬身上的閃耀着汗水的光澤,他們就像是一羣天兵天將一般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官道雖然崎嶇,但赤倉鎮中的街道卻很平整,那都是用青磚和碎石鋪就的平坦大道。赤倉鎮也算是汴河西部末端的一處中轉碼頭,所以基礎設施還是不錯的。這平坦的地面更加有利於騎兵的衝鋒。
騎兵如狂風一般捲入鎮子裡,寬闊的街道上寂寥空曠,前方數百步外的鎮中心的小廣場上大大小小的帳篷立在原地,騎兵衝入鎮子中時,可以清晰的看見那些帳篷裡的人正倉皇奔走。顯然他們演戲演過頭了,當己方真正發起攻擊的時候,那些故作鎮定的人開始瘋狂奔逃。
“殺!”宋明發出震天的吶喊,催動胯下棗紅馬飛馳,手中長刀舞動的呼呼作響。
“殺!”兩千騎兵也紅着眼珠子發出吶喊之聲。騎兵們的衝鋒自帶一種血涌上腦的BUFF,訓練之中便要求騎兵一旦衝鋒起來便一往無前,腦子裡什麼都不要想,只需將馬蹄踏上敵人的頭頂,踐踏他們、蹂躪他們、砍殺他們即可。禁軍侍衛馬軍司也算是訓練有素的兵馬,所以,騎兵們也踐行這樣的傳統。一時間人人爭先,個個奮勇,騎兵隊伍如一股爆發的山洪一般,沿着長街奔涌而去,那氣勢足可將面前所有阻擋的一切都摧毀。
就在戰馬已經提速到極限,距離鎮中廣場上那些帳篷只有七八十步的距離,只需幾息時間便可砍瓜切菜之時,突然間,嗡然一聲響,平整的地面上突然蹦出一道橫貫東西街道的繩索。那繩索粗如兒臂,是十幾根粗繩再次編織而成,粗的有些不像話。繩索上懸掛着各種形狀的碎片,在陽光下抖動着,發出亮閃閃的光芒。
絆馬索!對付騎兵的最爲低級的手段。但這低級手段在此時卻見功效。衝鋒的騎兵有的來得及縱馬越過,有的卻根本來不及反應,粗大的繩索絆住了馬腿,戰馬嘶鳴着翻滾飛跌,馬上騎士飛上半空之中,重重的摔落在十餘丈之外。
這還罷了,第一根絆馬索彈出之後,眨眼之間,後方丈許寬的地面上相繼彈出了十幾根絆馬索,每一根上面都懸掛着亮閃閃的東西。越過第一條,越不過第二條。越過第二條,越不過第三條。只在電光石火之間,一百多騎陷入了繩索迷陣,一個個人仰馬翻。馬上禁軍騎兵如蛤蟆跳一般的此起彼落,在空中慘叫。馬兒在地面翻滾着,嘶鳴着。各種恐怖的骨折聲混合着地面的煙塵甚囂塵上,瞬間長街上成了一片修羅場。
讓人奇怪的是,倒下的戰馬和飛跌的士兵們身上都滿是鮮血,按理說飛跌出去摔得筋斷骨折甚至摔死都有可能,但是摔得渾身冒血卻是怪事。秘密就在於繩索陣上的那些懸掛的兩片,那些都是刀劍砸碎之後的碎片,被懸掛在繩索之上。每一個碎片都是一柄鋒利的多角匕首,只要被掛上,便會在身上拉出一道血口。巨大的慣性之下,更增殺傷之力。那些滿身冒血的士兵和戰馬便都是經歷了這些不規則的鋒利碎片的洗禮。
騎兵們並非沒有防備,衝鋒之時他們已經很注意看前方的道路情形了,很注意絆馬索陷坑以及地面上的尖刺之物,那些都是對付騎兵的有效手段。但是他們卻什麼都沒看到,只看到一片平整的地面。這些繩索像是憑空跳出來的一般,根本讓人猝不及防。
他們當然看不到這些繩索,因爲所有的繩索都埋在地面之下。那是昨晚林覺等人精心安排的結果。想在青磚碎石街道上挖出陷阱來是不容易的,而且林覺也沒有這麼多的人手,也不能太折騰衆人。耗費寶貴的精力在挖掘陷坑上,會讓衆人疲憊不堪,後續作難難以爲繼。所以,必須要有簡單有效且不耗費太多體力和精力的手段來對付敵人。於是這絆馬索便是其中一個選擇了。
很簡單,只需耗費少量氣力,將橫貫街道的地面上鑿出十幾道小小的溝槽,所有的繩索都埋在這溝槽之中,上面再以土石薄薄覆蓋住,便可藏匿繩索的蹤跡。兩側的繩索連接在街道旁的房舍的廊柱或者大樹上,一頭吊上重物,牽引至高處,便可讓繩索鬆軟的埋在地上。當騎兵抵達時,一聲令下砍斷固定重物的繩索,重物落下,便可帶動粗繩將繩索猛然彈起,並且繃緊拉直。
這辦法簡單直接有效,具有突然性。自然是林覺的主意。至於繩索上懸掛的那些刀劍砸碎之後的鋒利碎片,則是馬斌和沈曇想出來的法子。他們認爲,不但要絆倒對方騎兵,而且要給予殺傷,這些碎片可以在騎兵快速衝鋒時讓對方遍體鱗傷。割到咽喉頭頸等要害之處,還可直接送了他們的命。
林覺當然不會有婦人之仁,雖然這辦法極其歹毒陰險,但林覺毫不猶豫的同意了他們的建議。生死關口,哪有那麼多的道義可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