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陡生,韓延壽驚的差點昏倒。待反應過來時,耶律春的滴血的長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盧太醫和另外兩名太醫的屍體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韓延壽這一生經歷過無數的兇險,見識過無數的大場面,但此刻他卻是驚的渾身冒汗,不知如何是好。他萬萬沒想到,耶律春居然膽大包天,居然在耶律宗元的病榻之前便動手殺人,肆無忌憚。這是韓延壽絕對沒有心理準備的。
“韓宰相,嘿嘿。你個老匹夫。莫動,我這刀子可鋒利的很,稍有不慎,你可要掉腦袋的。哈哈哈,韓宰相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也怕死麼?古稀之年也惜命麼?”耶律春冷笑着語帶調侃之意。
韓延壽強自冷靜,快速的思索對策,瞬間權衡了局面,心中也安定了下來。
“耶律春,你好大的膽子,你居然敢殺了大皇子,而且當着皇上的面。簡直禽獸不如。”韓延壽厲聲喝道。
“住口,老匹夫!我有什麼不敢的?這都是你們逼的。你個老匹夫非要保大皇子當皇上,那我算什麼?啊?我跟你也沒什麼冤仇,是了,是不是我跟你侄兒韓章起過爭執,打過韓章,你個老匹夫便對我心懷不滿?我便殺了大皇子又如何?父皇?父皇躺在那裡就是個活死人,他能熬得過今晚麼?你和大皇子在此密謀,父皇一死你們怕是便要讓大皇子繼位了吧。我怎能讓你們得逞。”耶律春口沫橫飛的說道。
韓延壽冷冷道:“你以爲殺了大皇子便可繼位麼?你這種舉動會遭到百官和將領們的反對。你不但當不上皇上,反而會死無葬身之地。莫忘了,大軍可不在你的手裡,你的行徑沒人會支持的。大皇子有子嗣在中京,羣臣大可推舉世子即位。”
耶律春哈哈大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嚇唬我是麼?你不就是想說,你侄兒韓章手中還有六七萬精銳馬軍麼?你想威脅我不要對你造次,因爲你那韓章侄兒會要我的命是麼?哈哈哈,老匹夫,可你忘了,可不止你侄兒手中有兵馬。也不怕實話告訴你,我之所以敢如此果決,正是因爲得到了部落酋長們的支持,他們手裡也攥着八九萬兵馬呢。而且,他們已經做好了進攻的準備。你那侄兒現在怕還在軍營中呼呼大睡呢,他怎知道部落兵馬已經包圍了他們的軍營,就待我一聲令下了。”
耶律春得意的說着這些話,韓延壽的臉色由憤怒變得驚訝,最終露出恍然之色。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幫狗東西,到底還是乘亂反了。老夫本就擔心他們乘機鬧事,沒想到他們找上了你。呵呵呵,二皇子啊,你可真是蠢的很,你以爲他們真心輔佐你麼?你父皇如此勇武大略之人都按捺不住他們,收服不了他們。他們出兵是爲了能夠享有更多的利益,想要成爲大遼的國中之國。你父皇被迫答應了他們苛刻的條件,他們才肯出兵的。這些都是吃人不吐渣的惡狼,你居然相信他們會助你?他們只是慫恿你幹蠢事,之後便將你緊緊的抓在手裡玩弄,想要你死便要你死,想要你活你便活。二皇子,你好好想想吧。”韓延壽嘆息不已笑容苦澀之極。
耶律春皺眉想了想,甩甩頭道:“胡說八道什麼?你現在自然死命的誣陷他們了,我可不信。就算他們心懷不軌又當如何?我也是利用他們罷了,咱們本就相互利用。我已經答應了他們,將上京道以西三百里外的所有草原荒漠都劃給他們平分,讓他們當諸侯王,行自治之權。這本就是我願意付出的代價。確實代價不小,但那又如何?總比我在大皇子繼位之後,被你們殺了的好。我得了大遼皇帝之位,這已經是天大的回報了。我纔不在乎他們想自治呢。你休想花言巧語的挑撥離間。我只問你,你肯不肯支持我繼位爲大遼皇帝?倘若你要是願意助我的話,我可以饒你性命,讓你依舊當宰相。你只需叫你的侄兒來,命他交出兵權便可。咱們一切好說。否則的話……休怪我不客氣了。”
韓延壽怔怔的看着耶律春,半晌後發出蒼老的嘆息聲。
“二皇子啊,你昏了頭了啊。我大遼已經到了如此的境地,你卻還要禍起蕭牆麼?看看你躺在那裡的父皇,他已經被女真之亂弄的即將丟了性命了,而你真的能夠擔負起大遼的重任麼?老夫之所以選擇大皇子,很大的原因是大皇子比你忠厚,他能聽得進去臣子的意見,或許能夠團結羣臣,共擔國難之責。而你是不成的,你太暴躁,太沖動,太隨性。你當大遼皇帝,不但於祖制不合,更不能扭轉時局。你若當大遼皇帝,我大遼便完了。老夫全心全意爲大遼好,纔會這麼做。不錯,老夫並非忠貞之臣,你父皇奪位之後,老夫擁戴了他,愧對先皇。然而,老夫對大遼是沒有愧疚的,因爲你父皇是能夠讓大遼強大起來的,他是大遼皇帝的適合的人選。所以老夫便擁戴了他。老夫行事,只爲大局,而不拘於小節小義。這是老夫認爲的大忠。忠於大遼江山社稷,讓我大遼能夠國祚綿延。老夫的心思,你懂麼?你叫我支持你即位,老夫其實一點都沒有心理上的不適,但前提是你是最佳的人選。可是你不是啊。你此時這番行事,便說明你是個糊里糊塗的人,你將大遼江山社稷已經置於險境了。你只顧着你自己當皇帝,但你這皇帝又能當的舒坦麼?你太愚蠢了。”
耶律春怒道:“住口!我爲什麼便不能讓大遼強大起來?憑你一言便說我不適合?你算什麼東西?”
“老夫自然不算什麼,但老夫有老夫的原則。老夫輔佐過三代遼皇,老夫自然知道,當大遼皇帝需要什麼樣的條件。絕非是你這樣的人。二皇子,老夫勸你懸崖勒馬。你殺大皇子的事情,老夫可以替你保密。那幾名酋長包藏禍心,你若能助我將他們引誘入局,全部擊殺了,大皇子之死的罪過可以落在他們身上。之後推舉大皇子的世子耶律平山即位,他雖然只有十四歲,但老夫認爲他會是個好皇帝。二皇子,你已經鑄成大錯了,老夫願意爲你包庇此錯,和你一起去化解危機。但你千萬不可一錯再錯了。”韓延壽沉聲說道。
耶律春冷冷的看着韓延壽道:“搞了半天,你就是不肯輔佐我當皇帝是麼?你不肯叫你的侄兒交出兵權是麼?你就是看不上我是麼?我甚至都不如耶律平山那個乳臭未乾的少年是麼?”
韓延壽輕聲道:“二皇子,每個人都有他的長處,二皇子的長處不在於治國。”
“哈哈哈,老匹夫,你不怕死?”耶律春大笑道。
“老夫已經活到了古稀之年,比很多人活的都長了。你以爲老夫會怕死麼?二皇子,你想殺了老夫麼?你要考慮後果。老夫這條命可不是隨便拿的。”韓延壽冷聲道。
“又來嚇唬我是麼?教你瞧瞧我的膽量。”耶律春一把揪着韓延壽拖拽他來到耶律宗元的病榻前,咬牙道:“這皇帝我當定了,父皇,你現在很痛苦,兒子爲了你好,消除你的苦痛。”
耶律春說罷,擡腳在耶律宗元胸口凹陷的青紫處猛力一踏,在韓延壽驚惶的呼喊聲中,耶律宗元胸口本已經斷裂的胸骨發出喀拉拉的聲音。根根擂骨扎入心臟和肺腑之中。本已經昏迷的耶律宗元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呼,口中鮮血狂噴而出,掙扎片刻,就此氣絕。
耶律春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來,喘息着道:“瞧見沒?我本就沒打算給自己留後路。韓延壽,你現在知道我的決心了吧。”
韓延壽看着死去的耶律宗元,長眉抖動,臉上肌肉顫抖着。皇上雖然已經快死了,但最後是他的兒子殺了他,這怕是最令他不甘的結果吧。一瞬間,韓延壽心中冷如死灰,他知道,大局已經無法扭轉,大遼未來將一片迷茫。
“最後再問你一句,可願意助我?”耶律春冷聲喝道。
韓延壽冷笑連聲,看也沒看耶律春一眼,只俯身去爲耶律宗元去抹上圓睜的未閉上的雙目。
噗的一聲響,一柄彎刀從韓延壽的胸前透出,鮮血滴滴答答順着刀尖滴落。韓延壽身子僵硬,顫抖着叫道:“皇上啊,我大遼……完了。”
說罷,屍身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