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清冷,即便是在杭州這樣的南方之地,進入十一月之後天氣也變的極爲寒冷。繁華的杭州城在隆冬季節的夜晚也甚是冷清,除了花界柳巷之地依舊燈紅酒綠笑語歡聲之外,白天繁忙的街市中寂靜無聲。
林覺的屋子裡,綠舞正滿眼憂愁的看着情緒不佳的林覺。自公子下山之後,綠舞便察覺林覺情緒低落之極,而且兩隻眼睛居然有些微微紅腫,像是哭過一場。
綠舞偷偷的去問過林虎,林虎告訴綠舞,公子在下山的路上鑽進樹林裡哭了一場,便是因爲方家小姐不辭而別之事。綠舞心裡很難過,善良的少女對這件事毫無辦法。公子和方家小姐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但在綠舞心中卻也有些覺得不妥。畢竟方浣秋患了絕症活不過幾年,這要是娶回家來,將來可怎麼辦?然而綠舞又和方浣秋處的很好,方浣秋爲人大度知禮,自己今後也和她處的來。換做其他人成了公子的夫人,今後自己或許並無一席之地。
正因如此,小姑娘心裡很是矛盾。既爲此事惋惜,又似乎鬆了口氣。站在公子的角度上,她卻又不願讓公子痛苦。很明顯公子是真的喜歡方姑娘的。
公子的痛苦便是綠舞的痛苦,所以晚飯後綠舞便來陪着林覺。她不知道怎麼勸說公子,她能做的便是靜靜的站在旁邊陪着他,向公子默默的表達一種‘無論如何我都在你身旁’的暗示。
林覺確實很難過,但這種難過更多是一種對方浣秋的擔憂。正是因爲方浣秋的識大體爲自己着想,才更讓林覺心中難過。另一方面則是自責,林覺恨自己沒有能力治好方浣秋的病,雖然他也知道有些事本就無能爲力,但這種情緒卻一直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導致他心情壓抑難以自拔。
晚飯後坐在房中靜思了許久許久,林覺慢慢的想通了。方浣秋雖然決意避開自己,但卻未必永無見面之日。方敦孺還在書院,這便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了。總歸是會探聽到她的下落,找到她的。
另外,方浣秋的身子看起來並無大礙,倒也不是一時半會便要離開人世的。只要她活着,一切便都有希望。自己也許沒法和她成親,但自己卻一定要想辦法尋醫問藥去救她。哪怕只是延緩她的死亡也是可以的。
當然,對林覺而言,這算的上是一場失戀。林覺從未想過自己會經歷這一場情感上的波折。上一次有這種情緒還是在穿越之前的地球上。那時候還在大學讀書的林覺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青梅竹馬的戀人投入了五大三粗的大款的懷抱,那種感覺簡直刻骨銘心。那時候的林覺痛苦的恨不得死去,那件事也直接導致了他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給在地球上那一世的失敗人生埋下伏筆。
現如今,林覺卻告誡自己絕不能走上那條老路,絕不可因爲情感之事而自暴自棄。所以,現在的這場波折也僅僅是波折而已。現在的林覺早已心如鋼鐵,很難有什麼事能真正的讓他放棄人生。
情緒安定下來的時候,林覺才注意到站在角落裡滿眼擔心的綠舞。
“綠舞,你怎麼在這裡?怎麼不去睡?”林覺驚訝道。
“公子不開心,綠舞便在這裡陪着公子不開心。”綠舞低聲道。
林覺笑了:“這可有多傻?哪有陪着人不開心的。我沒事了,你去睡吧。”
綠舞輕聲道:“公子,綠舞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林覺微笑道:“你說便是,你總是這麼小心翼翼,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你是我第一在意的人。”
綠舞低頭輕聲道:“公子也是我唯一在意的人。綠舞永遠不會離開公子的。”
林覺心中感動不已,輕輕招手道:“過來,是我不好,因爲這件事讓你也跟着不開心。就算世上所有人都離我而去,我只要還有你在身旁,便足夠了。”
綠舞眼眶紅了,不管公子這句話是真是假,但能得到這句話,一切便都值得了。綠舞低着頭走到林覺身邊,林覺拉她入懷,抱着她輕柔的身子坐在大腿上,吻幹她滾落的淚水。綠舞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反手抱着林覺的脖子獻上櫻脣,任林覺恣意品嚐。
良久之後,兩人氣喘吁吁的分開來,綠舞紅着臉像只溫柔的小貓依偎在林覺的胸口。林覺輕撫她潤軟的後背輕聲道:“你方纔不是有話要說麼?”
綠舞忙直起身來離開林覺,紅着臉整理亂糟糟的衣衫道:“是有話要對公子說。綠舞想說的是,公子是大丈夫,將來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因爲兒女之事便不開心。方姑娘也是因爲怕耽誤了你前程所以才這麼做了,你不要怪她。她也不希望看到你傷心。”
林覺怔怔道:“這便是你要說的話?”
“是啊,一晚上了,這些話我一直想說。綠舞什麼也不懂,只能……只能想出來這些話了。說錯了,公子不要怪我。”
林覺點頭道:“你說的沒錯,確實不能兒女情長,我確實有大事要做。不過你不必擔心我,我自有分寸。”
綠舞高興的道:“我就知道公子心裡有譜,我也是白擔心。我擔心有什麼用啊?也幫不上什麼忙?”
林覺呵呵笑道:“可莫小瞧你自己,沒有你在身邊,我可要抓瞎了。既然你不肯去睡,那麼便勞煩你沏壺茶來,我要想些事情。”
“這麼晚了,公子還喝茶?難道不想睡了麼?”
“不妨,有些事我要想清楚了再睡。你沏了茶來便自去休息。對了,明日你去跟鶯鶯姑娘知會一聲,便說我回來了。突然消失了一個月,大劇院那邊不知如何了。”
“哎呀,公子不說我都忘了。謝姑娘派人來問過好幾回呢。大劇院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十月裡演出的《牡丹亭》比杜十娘還轟動,大劇院天天爆滿,買不到票的還抱怨呢。你回來前兩天,謝姑娘將前兩個月的分賬送來了,一共是三千八百兩銀子。我不敢收,她執意丟下銀票來,我只要先收着了。”綠舞忙道。
“三千八百兩?怎麼這麼多?”林覺驚訝道。
“票價提了啊,包廂票現在十五兩銀子。普通票五十文。一天演兩場。她們都累得不行。”
林覺微微點頭道:“看來是時候開分號了。普通票可不能提太多,百姓們會承受不起的。罷了,明日你去告訴她,我有空過去一趟。那些銀票先別動,要開分號是要花錢的。賺了錢便分了,這可太小家子氣了,要投入進去滾雪球才成。”
“滾……雪球?杭州今年下雪麼?”綠舞呆呆道。
林覺啞然失笑道:“不是那個雪球,是投入進去壯大生意。那麼這又是十一月初了,她們應該要演新戲了吧。若我沒猜錯的話,謝鶯鶯急着找我是不是爲了新劇的事?”
“可不是麼?《杜十娘》《牡丹亭》各演了一個月。說好的每月一部新劇,雖然熱度依舊未消,但謝姑娘說必須要遵守承諾。你走前送去的《西廂記》她們準備開演。但是好像遇到了些麻煩,不敢擅自開演,所以想等你回來指點些。”綠舞道。
“說的是,《西廂記》絕對不能亂演。這部戲是要徹底打響江南大劇院的名頭的。絕對不能馬虎。謝鶯鶯倒也不糊塗。罷了我儘快去一趟便是。”
……
次日中午,樑王府派人來接林覺前去赴宴,家主林伯庸也借了林覺的光一同前往。林家其餘人等便沒有這個殊榮了。王爺的座上賓他們還都不夠格。
宴席很豐盛,王爺很熱情。心情大好之際,倒也談笑風聲。座上衆賓客也吹捧的到位,這場宴席的氣氛倒也其樂融融。林覺一直在找機會跟王府的小郡主道謝,可惜宴席上小郡主一直沒有露面。
宴席之後,樑王拉着林覺來到後園裡說話,其餘人留在廳中喝茶。
王爺的後園便是鳳凰山的東坡,雖是蕭索寒冷的季節,但這裡依舊綠樹高大,草木繁茂。樑王顯然將這裡改造過,將容易落葉的樹木都砍伐了去,栽上了些常綠的高大樹木,讓這裡幾乎看不到光禿禿的樹杈和蕭索的冬景。
陽光暖洋洋的照着,郭冰負手緩緩走在樹木之間,林覺慢慢的跟在後面。在一棵高大碧綠的桂樹前,樑王停下了腳步。
“林覺啊,這次之事本王也不必多說了,你立了大功,解了一個大難題,本王很是高興。本王本打算賞賜些錢物給你,但又覺得這些東西實在是太俗氣,而且你林家也不缺錢,所以覺得不太合適。本王認爲,對你而言,現在最缺少的還是機會。所以本王決定賞賜給你一個機會。”郭冰微笑道。
林覺笑道:“王爺有心了,王爺其實不必賞賜我,因爲王爺已經給了我賞賜了。王爺不是饒了我的唐突之罪麼?這已經是兩清了。”
郭冰哈哈大笑道:“看來你對此事還是耿耿於懷啊,對本王要治你之罪還是記着的。”
“草民不敢。草民確實認爲我們交易達成,雙方兩清了。”
郭冰笑道:“你說的沒錯,但本王還是想給你機會。本王看你是個人才,想讓你來王府做事,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