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朱雀門前,寬闊的御道上滿是落雁軍馬步軍,兩側的橫街也全部爲落雁軍所佔據。朱雀門高大的城樓之上,數萬守軍也聚集於此,在王雋和袁平的率領下準備再做頑抗。
到這種時候,其實王雋和袁平的抵抗是沒有什麼意義的,但是這二人對呂中天忠心耿耿,一方面派人去請求呂中天趕緊出京城逃命,一方面糾集了三萬原大周禁軍兵馬死守落雁軍進攻的朱雀門城樓。他們倒不是覺得能守住這裡,而是要爲呂中天爭取逃走的時間和機會。這是他們此刻唯一能夠爲呂中天盡忠的機會了。
落雁軍兵馬集結佈置的時候,林覺策馬來到朱雀門前,他要做一些努力。畢竟毀城容易重建難,南薰門已經被摧毀,那是不得已而爲之。朱雀門是內城城門,論其堅固程度完全和外城城門不能相提並論,摧毀它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情。但是,朱雀門華美端莊,堪稱是一座藝術品。城牆由花崗石壘砌而成,城樓更是雕樑畫棟飛檐琉璃,美輪美奐。這座大周內城正南方的正門,不知花了多少錢財人力建造而成,見證過多少重大的場合和事件。一旦摧毀,着實可惜的很。
“去向城頭喊話,讓守城門的將領跟我對話。”林覺吩咐道。
幾名親衛策馬飛馳上前,來到朱雀門前百步之外,搖擺着手臂緩緩進入弓箭的射程之內,口中高聲叫喊着。
“城頭的守軍聽着,我家林大帥要和你們守將說話,不要放箭。請你們守將現身說話。”
城頭零星的射下幾隻箭來,但很快便迅速停止了射擊。他們聽清楚了城下親衛的呼喊聲。不久后王雋和袁平現身於城樓之上,有人高聲喊話。
“我家王指揮使,袁指揮使在此,要說話便上前來。”
林覺聽到對方的喊話,於是策馬向前,馬斌沈曇馬青山樑七等忙制止道:“大帥小心,不可犯險。大帥說話,命人傳話便是。”
林覺大笑道:“那豈非被人笑話我林覺膽小如鼠麼?不用擔心,孫大勇會保護我的。”
高慕青和白冰齊聲道:“還有我們。”
林覺笑着點頭道:“還有她們呢。”
馬斌沈曇等知道孫大勇高慕青和白冰他們的本事,倒也不再多言。林覺策馬緩緩往前而行,進入城下數十步之外,勒馬站定,朝着城頭高聲喝道:“本人林覺,城上守城的是那位將軍?”
王雋和袁平眯眼看着城下騎在五花馬上,身材修碩的年輕將領,都知道那正是林覺。當年林覺在京城扶搖直上時,作爲禁軍中的中級將領,對林覺並不陌生。當初郭旭率禁軍圍剿應天府青教教匪的時候,王雋和袁平也隨同領軍前往。應天府之戰勉強的勝利其實窩囊之極,反倒是博浪沙一戰中林覺郭昆等人破敵數萬,名震天下。軍中將領無論立場如何,對於能打仗的有本事的人還是頗爲欽佩的,那林覺之後又全殲了教匪大軍,更是成爲了大周軍中將領們爭相瞭解的對象和欽佩的對象。王雋和袁平自然也不例外,他們當然是知道林覺的。雖然他們不想承認林覺比他們強,但直到今日,和林覺正面交手之後,不得不佩服林覺比他們要想象中還要厲害的多。
“林大人,本人王雋,乃大周侍衛馬軍指揮使。這一位是袁指揮使,任侍衛步軍指揮使之職。有禮了!”王雋遙遙向城下拱手說道,袁平也拱手行禮。
“原來是王將軍和袁將軍,久仰久仰。”林覺抱拳還禮。
袁平呵呵笑道:“林大人不必給我二人臉上貼金,林大人少年成名之時,我二人尚名不見經傳。林大人想必也不知道我們兩人到底是誰,卻也不用說什麼久仰的話。”
林覺點頭道:“袁將軍說話倒也爽直,我確實不知兩位將軍之名。不過,二位將軍既然能有今日,必是有本事之人。我令某人最欽佩有本事的人。”
袁平道:“多謝林大人誇獎,林大人才是有本事的人,我二人和林大人比起來不值一提。”
林覺呵呵笑道:“不值一提麼?呵呵呵,你們身上又多了一個優點,那便是有自知之明。你們想跟我比,這輩子怕是比不過我了,你們還是別想着跟我比了。”
城上城下衆人其翻白眼,剛剛還吹捧對方,轉眼便開始奚落對方了,而且是毫不給面子的那種奚落。真是讓人無言以對。
王雋冷笑道:“久聞林大人詞鋒銳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二人笨口拙舌,怕是說不過你了。是啊,我二人無論文采武功,或者還是嘴上功夫都不及林大人。我們承認便是。”
莫看王雋沒讀過幾年書,在軍中混跡至今,反脣相譏起來的詞鋒倒也極爲銳利。
林覺不以爲意,哈哈大笑道:“看起來你們似乎有些不服氣。聽我跟你們分說分說。我爲何說你們跟我不能比呢?不是因爲你們的本事不如我。什麼文采武功什麼的,都是可以歷練學習得來的,這其實不算什麼。你們讀幾年書也可以寫詩文,多打些仗,也可以讓你們的領軍作戰的能力得到進一步的加強。將來或許文采武功都高我一籌也未可知。但是有一樣你們卻永遠不能跟我相比。那便是忠義。你們跟隨了一個大周的竊國大盜,爲他賣命效忠,這是你們人生中最大的污點。你們是大周不忠不義之臣,跟我林覺對大周的忠義無法相提並論。這是你們最大的缺陷。你們明白麼?”
王雋呵呵冷笑道:“我道林大人能說出什麼花花道理來,結果還是這一套。忠義二字,你林大人也敢提麼?你們落雁軍可是朝廷的叛軍啊,林大人忘了你是怎麼上的伏牛山的麼?你不是背叛了大周麼?居然還跟我們談什麼忠義二字?”
林覺大笑道:“背叛大周?我們背叛的是郭旭罷了。郭旭殺父弒兄,背叛的是先皇。這種禽獸要當皇帝,豈非是我大周之恥?我們當然要背叛他,因爲我們不屑於同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豬狗之輩爲伍。你們效忠這種人,豈非是枉顧忠義二字麼?我們反出京城,正是要爲先皇和先太子討回公道,恢復大周清平盛世,決不能讓郭旭這種賊子竊據廟堂之上。”
王雋和袁平沉吟不語,郭旭殺父弒兄奪位之事其實已經是人所共知的事實,這確實是永遠無法洗脫的污名。林覺說的這些話倒也難以反駁。
林覺繼續道:“你們這些人之前不敢起來反抗郭旭的倒行逆施到也罷了,但你們最不該的便是居然還爲了呂中天賣命。那老賊殘害忠良,野心勃勃,就是要竊取大周江山。這種狼子野心的老賊,你們卻爲他效力,這便更爲惡劣了。你們這種助紂爲虐,不知忠義爲何物的人,還想跟我林某人相比?你們配麼?”
袁平臉色漲紅,怒聲喝道:“林覺,莫要放肆,我們要做什麼便做什麼,倒要你來多嘴不成?你算什麼東西。我們本就是呂相的人,效忠呂相有何不妥?”
林覺呵呵點頭道:“原來如此,原來你們就是呂中天的人,那便能解釋的通了。然則,我對你們之前確實高看了,我收回之前說的你們有些本事的話。你們原來只是因爲當了呂中天這老賊的狗腿子纔有了今日。難怪在十里長崗的交手和今日都成爲我手下敗將。卻原來是靠着溜鬚拍馬上位的呂中天的私人罷了。原來你二人如此不堪,我倒是多費了些脣舌了。”
王雋和袁平氣的怒罵出聲,他們雖然是呂中天的人,但能有今日卻也是因爲真有本事。林覺連他們的本領和努力都全盤否定,這是對二人最大的侮辱。
“林覺,你上前來便是要跟我們說這些的麼?兩軍對壘,大戰一場便是。何必說這些沒用的。”王雋沉聲道。
林覺笑道:“你又開始自看自大了。兩軍對壘麼?你們也配和我落雁軍對壘?你們眼睜睜的看着我攻破南薰門,卻什麼都做不了。你們這也叫打仗麼?現在逃到內城城牆上拒守,你們覺得這裡能守得住麼?我神威大將軍炮的威力你們都見識了,這朱雀門我不用盞茶時間便轟塌它,你們所謂的防守在我落雁軍的攻擊下不值一提。我只是想勸說你們,不要做無謂的反抗罷了。你們和你們效忠的呂老賊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之時了,何必還要垂死掙扎?朱雀門這麼好的城門,建造花了多少銀子?我不想毀了它。所以我希望你們不要再有幻想,不要逼着我轟塌朱雀門好麼?這也算你們做的一件好事了。”
袁平怒聲罵道:“林覺,你欺人太甚,就算你比我們強,也不能如此辱我們。我們各爲其主,有何見不得人的?呂相對我們有養育栽培之恩,我們效忠於他有何不可?至於大周江山誰來坐,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可管不了那麼多。呂相憑什麼便不能當皇帝呢?誰規定天下便是姓郭的人來坐呢?當真是笑話。”
後方聽到袁平說出這種話來的郭昆臉上鐵青,這袁平說的話正是他最不願意聽到的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千古的一問正是所有當權者最痛恨的一句話,因爲他說出了事情的真相。當權者自己心裡明白,他們其實並非是上天指定的當權者,他們也是靠搶奪得來的一切。但這個道理決不能大肆宣揚。
“去告訴林覺,跟這些人廢話什麼?直接攻下朱雀門便是。沒得浪費口水。”郭昆怒道。
“皇上,莫要着急,大帥還在跟他們談呢,大帥必有他自己的想法。”馬斌沉聲道。
郭昆張張口,但卻忍住了要脫口而出的話語。他本想說:“朕是皇帝,林覺得想法重要還是朕的想法重要?”。他知道,這話一旦說出口,後果怕是極爲嚴重,所以硬生生的忍住了沒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