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沉默着,包括林覺和阮平。當看到眼前的這些防衛措施之後,他們的腦海中蹦出的一個詞是:龍潭虎穴。此行的前景也變得黯淡了起來。不過有一點林覺和阮平是明白的,那便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只有內部開花纔是最好的辦法,任何一種攻山的手段,若無壓倒性的力量都是不會奏效的。所以,不管其外部地勢如何險峻,事情成敗的關鍵卻不在這裡。
相較於林覺和阮平的驚歎,隊伍中的一些人卻並不以爲奇。這些人自然是高慕青和兩百名落雁軍的士兵曾經落足於此,他們自然見識過眼前的這個局面。特別是高慕青,她親自去過山腰上的大寨,對一路上的情形都很熟悉,故而並不太過驚訝。
五百兵馬從山谷村舍之間的小道穿行而過,直到抵達山邊一處隘口時這才停下。天色近午,衆人原地休息,吃些乾糧喝些水等待着。不久後,關隘出口處一隊兵馬奔涌而出,直奔衆人而來,人數足有三四百人,其中有百餘名弓箭手,彎弓搭箭警戒在前。
“來者何人?”一名身材高大的絡腮鬍子大漢在前方數十步處站定,用手中環首刀指着這邊大聲喝問道。
阮平和林覺帶着幾名士兵快步上前,阮平拱手道:“這位當家的請了,我乃北山大寨四寨主阮平,奉我家鮑大寨主之命前來赴貴寨大當家的之約。我們已經派人送來了消息,你們當已經知曉了。”
絡腮鬍子大漢當然知道,否則又怎會允許他們來到山口。
“哦,原來是阮四當家的,久仰久仰。本人錢豹,奉我家大寨主之命在此迎候。”絡腮鬍子大漢一拱手道。
阮平拱手道:“原來是錢當家的,莫非便是人稱鑽山豹的石人山三當家的麼?”
錢豹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正是本人。鑽山豹是咱們伏牛山兄弟們送的外號,可當不起。”
阮平笑着點頭,指着林覺對錢豹道:“介紹一下,這一位是方兄弟,是我的副手。”
錢豹對這個臉色蠟黃的中年人沒什麼興趣,再說只是個副手罷了,只敷衍的一拱手道:“方兄弟有禮。”
林覺還禮道:“錢當家的好。”
錢豹轉過頭對阮平道:“時間也不早了,阮寨主,你們跟着我上山吧。我家大寨主等着你們呢。不過,你的這些兄弟可要留在山下,他們不能上去。”
阮平一楞,心中一涼,手下不準上山,這可麻煩了。事前完全沒考慮到這些。阮平一時無計,忙看向林覺。
林覺拱手道:“錢當家的,我們這些兄弟一路跋涉前來,走了兩天時間,一個個累得筋疲力竭。本想着去山寨中好生的歇歇腳的,不少人身上都溼透了,也病倒了十幾個。這要是放在山下,今夜過來,怕是一個個沒命回去了。還請錢當家的通融通融。我們保證他們到了山寨中完全按照你們的規矩行事,絕不會有任何搗亂的行爲。”
錢豹皺眉道:“這是我山寨規矩,你們帶這麼多人手來本就是對我們的不信任。根本就沒必要帶這麼多人手來。莫非以爲我們會吃了你們不成?”
阮平忙笑道:“話不能這麼說,我們只帶了幾百人而已,也是想着讓兄弟們見識見識石人山大寨的威風。根本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誰料想這些傢伙不爭氣,這一路確實折騰的夠嗆,錢當家的通融一下,讓他們去山寨裡好好的歇一歇。給個面子,如何?”
錢豹皺眉不語。
林覺微笑道:“莫非錢當家的對我們這區區幾百人也不放心不成?你們大寨中有數千兄弟,難道還怕我們這區區幾百人麼?若是錢當家的當真是因爲害怕,那便罷了。我們的人便留在山下便是,省的讓你們全寨幾千兵馬坐臥不安的,那便不好了。”
“孃的,你這是什麼話?阮寨主,你這副手怎地說話沒上沒下的,說話如此不中聽?”錢豹怒道。
阮平忙對林覺呵斥道:“方兄弟不要亂說話,這裡有你說話的份麼?還不退下。”
林覺一拱手,退後數步。阮平轉頭笑道:“錢當家的不要生氣,我這副手是有些說話沒分寸。不過他剛纔的話倒是提醒我了。或許我們進山寨確實……確實會讓你們生出戒心來。既如此,我們便留在山下便是。大不了死幾十個人,也不能讓貴山寨上下擔心不是麼?”
錢豹啐道:“你說話一樣的不中聽,我們會怕你們這麼點人手?你們也太自看自大了些。罷了,瞧你們可憐,准許你的人上山。不過你的人馬只能留在大寨下方的副寨營地,可不能去大寨裡。不是擔心你們做出什麼事來,而是主寨禁地,除了我家大寨主的護衛隊,任何人都不能前往,這是我山寨嚴令。你可莫要讓我爲難。””
“好好好,還是錢當家的爽利。我和錢當家的一見如故,今日相見又如此給面子,實在是感激不盡。來人,拿禮物來,我要送錢當家的一件禮物,以表感謝。”
阮平話音落下,身後一名士兵上前來遞上一柄連鞘長刀來。那刀鞘黑魆魆的刻着花紋,顯然甚是名貴。
“錢當家的是英雄人物,這柄斬.馬刀是一把好刀。所謂好刀配英雄,這柄便送給錢當家的權當我一點小小的敬意。”阮平笑道。
錢豹眼睛都直了,接過刀來雙手一分,抽出半截來。但覺寒光耀眼,冷氣逼人,正是一柄精鐵斬.馬刀。錢豹擼起袖子,露出毛茸茸的小臂,在刀刃上輕輕一蹭。幾根黃色曲毛飄落地上。
“好刀,好刀!如此貴重禮物,我怎麼敢當?”錢豹愛不收拾了,看看這刀,再看看自己手中鏽跡斑斑的環首刀,當真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這柄斬.馬刀正是林覺他們在青臺鎮的戰利品。沈曇特意準備了好幾把好刀好劍混在兵器之中,便是要盡些心意。兵器到手之後,這柄斬.馬刀便給了林覺。高慕青用劍,刀他是不用的。林覺也不善於使刀,平時也就掛在腰上顯擺而已,這次路上林覺交給了阮平,要他用來賄賂對方的關鍵人物。不求會有什麼大的好處,只要給予便利,能多套問些話出來也是好的。阮平此刻便是按照林覺的話所爲。這位鑽山豹錢豹是石人山山寨的三當家,甚得左宗道器重,這一點高慕青也在路上介紹了,自然是賄賂的最佳人選。
“給兄弟面子就請收下,這柄刀贈給錢當家的用是最合適不過。莫要客氣,我們遠道而來,對貴寨規矩不熟,難免有不到之處。屆時還請多通融通融,便感激不盡了。”阮平笑道。
“好說好說。既如此,恭謹不如從命,我便腆臉收着了。哈哈,來人,讓路讓路,上山上山。”錢豹將斬.馬刀掛在腰間,回身大聲擺手下令着。
山道上的匪兵讓開道路,隘口的拒馬清理搬走,五百兵馬緩緩動身,慢慢從隘口穿過,沿着蜿蜒陡峭的山路往山上行去。
……
連續過了三道險峻的關卡,歷時近一個時辰,終於在未時末,山腰的石人山大寨遙遙在望。石人山大寨的地勢選的絕妙,那是兩層高低錯落的山坡平地,左右是密林懸崖,後方背靠山脊峭壁,峭壁上方更是有兵馬和工事駐守。可以說,要想抵達這座大寨的唯一道路便是上山來的這條開鑿好的大道。除此之外要想抵達這座山寨,怕是隻有飛鳥才能做得到。
這兩層山坡平地其實就是兩片巨大的石樑,高低相差約十丈高,以寬大的石階相連接。下方被稱之爲副寨,那裡是大批的兵馬駐紮之處,有着一排排的營房和庫房,更有一些開設的店鋪和酒館妓寨之類的營生,算是一個普通山匪駐紮生活的區域。
副寨中間一條寬可容十幾騎並行的巨大石階道路一路往上,斜斜通向了上方的主寨。在階梯的盡頭,矗立着一道高大雄偉的城樓,竟然是飛檐峭壁紅牆碧瓦的樣式,匾額上的金色的《石人山大寨》幾個大字熠熠生輝,很遠都看的到。
站在石階的下方仰面朝上看去,階梯如天梯通向高處,高大寨門宛如巨大的宮殿門禁一般,給人感覺那裡是一處神聖而不可褻瀆之所,給人以巨大的威壓之感。
見此情形,林覺不禁咂舌不已。這座山寨的格局如此巧妙,而左宗道利用了這一點營造了一個高高在上的神聖感,這是在石人山大寨當上了土皇帝了。這架勢,不就是一座凌駕於所有人之上的宮殿的格局麼?此人的心機由此可見一斑。
“霍,沒想到貴寨竟有如此氣勢,簡直讓人匪夷所思。氣派啊,氣派啊。”阮平發出了由衷的讚歎,同時也看了林覺一眼,那意思是說:我原先以爲你們的大寨已經夠宏偉的了,但現在跟人家這裡比起來,還是小巫見大巫。
錢豹得意的笑道:“哈哈哈,那是自然。這可都是我家大寨主設計的。瞧見沒,那座主寨大門,那是我家大寨主親自畫圖,工匠們按照那圖建造的,簡直氣派非凡。我家大寨主還打算將我們的主寨大廳重新建造,造的跟皇帝老兒在汴梁的宮殿一個樣式。嘿嘿,皇帝能坐金鑾殿,咱們爲何不能坐?”
林覺在旁冷汗直流,果然,這一切都是左宗道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