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鳴雷跳下跳板,聽鄭司楚說敗了,他吁了口氣,嘆道:“鄭兄,只怕敗的是我。”
雖然只是練習,但兩人都自承失敗,倒也不曾有過。談晚同上前揀起宣鳴雷的木刀,微笑道:“兩位將軍真是棋逢對手,不過宣將軍還是稍勝一籌。”
他在邊上看得清楚。最後一招雖然鄭司楚擊落了宣鳴雷的木刀,但宣鳴雷那是故意棄刀,當時完全可以以拳腳反攻得手。宣鳴雷卻苦笑一下道:“談將軍,方纔雖然有勝了半招,但你可知鄭將軍向來都是馬上將軍麼?”
談晚同吃了一驚,問道:“鄭將軍,你真個從未在這跳板上練過?”
鄭司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敗了還是敗了。”他看看宣鳴雷,又笑道:“宣兄,你這路刀法,可能教給我麼?”
宣鳴雷抹了抹嘴,笑道:“這個自然。只不過,鄭兄,你只消在跳板上練個十天半月,我就肯定不是你的對手了。”
宣鳴雷心比天高,向不服人。在鄧滄瀾麾下雖與傅雁書齊名,但說起來都是“傅宣”並稱,公認他比傅雁書稍遜一籌,他向來不肯服氣,背地裡給傅雁書取了個“傅驢子”的外號。只是這回說來,卻也誠懇。鄭司楚的實戰功夫,亦非他能夠想像。談晚同在一邊見他二人說得投機,全無芥蒂,心下一寬,暗道:“這兩人的心胸倒都甚是寬廣。”其實宣鳴雷的心胸算不得如何寬廣,只是宣鳴雷性子直,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他對鄭司楚本來就甚是佩服,現在更加佩服,也就顯得心胸寬廣了。談晚同上前一步道:“鄭將軍的刀法是軍中所傳,只是宣將軍,你用的可是斬影刀啊。”
宣鳴雷吃了一驚道:“談將軍也知道斬影刀?”
談晚同道:“是。這刀術據說本來是天水省秘傳,後來流傳到五羊城,宣將軍大概是從天水省直接學來的吧?”
宣鳴雷搖了搖頭道:“不是,我這刀術是得自家傳。”
談晚同“哦”了一聲道:“那隻怕是斬影刀北傳了。還有一門斬鐵拳,不知宣將軍可會?”
宣鳴雷也吃了一驚道:“斬鐵拳在五羊城也有?”
談晚同道:“是啊。斬影刀,斬鐵拳,拳刀並稱。不過我看宣兄所學斬影刀比我學到的更完整,以後還要向宣兄請教。”他本來對宣鳴雷客客氣氣地稱“宣將軍”,現在改了口,更顯親熱,亦是盼着宣鳴雷答應。宣鳴雷點點頭道:“這個不妨。只是奇怪,我當初學來時,師傅說這一拳一刀不再有外人學得。談將軍,不知你學的斬影刀和斬鐵拳與我有什麼不同?”
談晚同道:“方纔我見宣將軍所用,與我一般無二。”他說着,退後兩步,伸刀在身前一縱一橫劃了兩刀,果然與宣鳴雷所用一般無二,刀勢變得不可捉摸。宣鳴雷看得越來越奇,叫道:“果然是斬影刀!”
談晚同與他說得越來越投機,將木刀遞給邊上一人道:“不瞞宣兄,五羊城的斬鐵拳和斬影刀其實有所失傳,城中會這兩樣的人亦不多。若宣兄能夠賜教,那再好不過。兩位將軍也都累了吧?今天也別練了,先去洗個澡,我做東喝幾杯去,也好讓軍中弟兄來見過兩位將軍。”
鄭司楚和宣鳴雷現在的首要任務便是融入軍中,與軍官們熟識起來,何況談晚同說到要喝幾杯。鄭司楚就甚好杯中物,宣鳴雷更是無酒不歡,練了一會刀身上亦已出了汗,聽他這般說,宣鳴雷笑道:“那就叨擾談兄了。”
洗過了澡,換上軍服,兩人一出來,談晚同已領着幾人過來了。一見鄭宣兩人,談晚同便上前道:“鄭兄,宣兄,我給你們引見一下,這位是紀岑紀將軍,這位是崔王祥崔將軍。”說到這兒,他又笑了笑道:“紀崔二兄,與在下都腆列五羊城七天將,我們三人都在水軍,也被弟兄們貼金稱我們是‘水天三傑’。”
鄭司楚聽得談晚同和紀崔兩人都是七天將,心想:“阿順他們另外四人大概都在陸戰隊了,大概就是‘地天四傑’了。”他拱了拱手道:“久仰久仰。”
紀岑個子短小,極是精悍,崔王祥卻是個五羊城少見的大漢。兩人都英華內斂,精神凝聚,兩人上前見過了鄭司楚和宣鳴雷,談晚同道:“酒席已經備好,鄭兄和宣兄請吧。”
說是酒席,其實也就是軍官食堂裡擺了一小桌。不過五羊城的食饌極精,就算是軍中,伙房做出來的倒也色香味俱全。談晚同給他們各斟了一杯酒,倒出來的竟是綠色的酒液。宣鳴雷還不曾見過這種酒,聞到酒香四溢,詫道:“這是什麼酒?”鄭司楚卻道:“是沁碧蘭漿!談兄,真是破費了。”
海蛸膾鄭司楚倒是吃過,那是種海中的貝類,貝類長得活像一根粗棍子。但沁碧蘭漿卻是難得之物,是生在懸崖上的一種名叫沁碧蘭的異蒼中所生的一種名叫“碧蘭蛆”的小蟲,撒上一小撮鹽後化成的。這沁碧蘭漿極是難得,封在壇中埋入土裡,時間越久,香味越是濃郁,酒勁也越大。雖然早就知道這東西,但他很早就離開了五羊城,那時年紀小不能喝酒,鄭昭卻對酒沒什麼愛好,他從沒喝過。後來長大了,雖然曾向母親寫信說想討要一點沁碧蘭漿來嚐嚐,但母親回信說沁碧蘭漿的性子極寒,不是在南方苦熱之地喝的話,只怕會損傷身體,就算在五羊城,也只能是天熱時才喝。而且這酒光喝也不見如何,非要配上海蛸膾纔有至味。沁碧蘭漿好帶,海蛸膾卻只能吃生鮮的,沒辦法帶到霧雲城,只有等他將來回五羊城再嚐嚐了。鄭司楚見母親這般說,便也死了心,沒想到在這兒終於嚐到了。他心想宣鳴雷若是知道沁碧蘭漿是一種小蟲子化成的,只怕要覺得噁心,便說:“宣兄,你嚐嚐看吧。”
宣鳴雷在東平城時雖也吃過海味,但這海蛸膾卻是聞所未聞。他挾起一筷放進口中,皺了皺眉道:“好腥!”
海蛸膾是生食的,吃不慣之人自覺腥氣甚重。談晚同笑道:“宣兄請再嚐嚐沁碧蘭漿。蘭漿與海蛸膾在口中匯合,方有奇味。”
宣鳴雷喝酒是海量,這種小盅子喝酒在他看來實是很不過癮。本來想一口喝乾,誰知剛抿了一口,只覺脣上冰寒徹骨,簡直是塊寒冰。他剛覺難受,但口中馬上升騰起一種奇異的滋味,竟是鮮美得異乎尋常。他從未嘗過這種東西,驚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崔王祥在一邊見他的模樣,笑道:“宣兄,滋味如何?”
宣鳴雷吃了一口,咂了咂嘴,嘆道:“白活了!以前這二十多年真是白活了!崔兄,五羊城民真是活在天上!”
海蛸膾雖然不是難得之物,但沁碧蘭漿卻不是尋常人能喝到的。紀岑也看得有趣,笑道:“五羊城的飲食,冠絕天下。宣兄,日子還長,以後還可嚐嚐別的。”
宣鳴雷嘆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酒桌之上,最易拉近距離。他們都是軍人,更有共同話題。幾人邊喝邊聊,酒過三巡,說得也更熟絡了。紀岑與崔王祥都不是健談之人,但談晚同談鋒甚健,說着說着,但說到斬影刀與斬鐵拳了。談晚同說這兩門本領是當初一個叫海老的人傳下,自己一個遠房伯父偷學了回來,卻不曾學全。宣鳴雷卻沒聽說過海老這一號人物,他說自己的師傅也是一個遠房叔父,但沒說起斬影刀和斬鐵拳的來歷,只說是自己一族之人中,選出聰明子弟學習,自己是學得最好的一個。後來從軍,從沒見過別人也會這刀法和拳術,就以爲是自己族中獨得之秘,沒想到源頭是在天水省。
從這一日起,鄭司楚和宣鳴雷便在五羊城水戰隊裡了。談晚同、紀岑和崔王祥三人是水戰隊少壯軍官的頭面人物,他們五人相得甚歡,日日在一起練刀練拳,訓練士卒。他們都知道,用不了多久,一場大戰便將來臨。現在多練一刻,便是給這大戰增添一份勝機,因此不敢稍有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