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教授很隨意道:“很多地方都有疑惑,比如你們是從貓薄荷草裡提取到的CAT-酮,據我瞭解,全世界成百上千的植化所都沒能找到這種新物質,你們是怎麼獲得的?是特定品種,還是催化劑,生物酶,或者植物真菌?”
這……
一開口就問到最關健的核心問題,要不要這麼剛呀,很容易嚇到人的。
楊順皺眉道:“你們今天不是來驗證CAT-酮的有效性嗎?和來源沒關係吧?”
蔡教授堅持說道:“當然有關係,它和生產成本有關,如果它的提取難度特別大,價格是美紗酮的10倍,鎮痛效果卻是一樣,或者還不如美紗酮,那麼頂多只能算成一種鎮痛有效藥,沒有藥企願意生產。”
全盤否定?
不,蔡教授似乎帶着別的企圖,這是狠狠壓價的常規做法,先把你打擊的一文不值,再尋找破綻進攻。
所以,楊順這邊保持警惕,不願意透露太多。
提取工藝,以及相應的設備,都是可以申請專利的,大家就指望這點乾貨吃飯了,憑什麼要把方法和渠道告訴你?
問了幾遍,他們都不說,雙方就這麼僵着了。
藥監局的劉科長打圓場:“葉教授,咱們先不討論提取方法,說說你們的動物實驗和毒理實驗吧,我想看看是生產成品還是中間體。”
葉青解釋一番,他們只做了少量實驗,小白鼠實驗稍多,恆河猴也用上了,還考慮購買大猩猩,但還需要幾個月時間才能得到完整的動物實驗模型。
蔡教授又追問道:“我怎麼只看到一組猴子實驗的數據?”
葉青已經有些不耐煩了:“蔡教授,這一組猴子實驗,足以證明CAT-酮在鎮痛方面是有效的。”
“劑量呢?你們的劑量對比實驗,至少要做幾組吧?”
“……”
葉青再次閉嘴,陳浩低頭玩手指,楊順打了個呵欠。
這邊都懶得回答這種屁問題,準確數據是能隨便告訴你嗎?要不要再給您老人家準備一張刻滿資料的光盤,雙手供上呢?
就跟男女相親一樣,今天就是一個簡單的見面會,結果女的一上來就問你一個月掙多少,房貸多少,父母有沒有退休金,有意思嗎?男的還想問,你是不是處呢?居心不良!
現場第二次僵硬,楊順三人就是不接話,不解釋,不吭聲。
黃副局長笑着道:“蔡教授,您是覺得這個藥沒什麼價值,對吧?”
蔡教授乾咳兩聲,沉吟着:“也不能這麼說,我認爲還是有一定的研究價值。阿司匹林一開始就是止疼藥,後來發現還可以治療風溼病,預防心臟病,預防中風,一年消耗1000億片。說不定CAT-酮除了鎮痛,也有其他作用。”
鬼話人話都被他一個人說完了,連黃副局長這個外行都覺得好笑:“那你的意見是什麼?”
蔡教授說道:“考慮到這種物質可能具有讀品效果,我覺得國家可以加強監管,還是先不要申請專利,不要發表論文爲好……”
“憑什麼?”
楊順和葉青幾乎異口同聲。
蔡教授纔不會害怕這兩個晚輩,說道:“如果你們是想評職稱,或者將履歷做的更漂亮點,其實可以申報國內的一些科技進步獎,完全不需要公開發表在SCI期刊上呀。”
臥槽!
國內的科技進步獎,有那麼容易拿到嗎?
楊順無語的很,葉青拉下臉來:“兩院院士都能發SCI,爲什麼我們不準發?”
“不是不准你們發,只不過這個貓酮太敏感了,不適合發表在國外期刊上,國家承認你們不就行了嘛,國家級別的科技獎不比SCN三大刊差,也足以讓你們名揚天下!”
蔡教授搖着頭,一個個細數道:“比如說錢雪森,李泗光,華鑼庚,陳璟潤,對了,小楊你不是紅農的嗎?你們農學界也有名人,袁窿平就獲得過國家最高科技進步獎。”
楊順和葉青覺得荒唐,可笑,還有隱隱的憤怒。
他說的這些人,哪個不是舉國尊敬的大科學家,做出過傑出的貢獻?
獲得國家科技獎和自然獎的幾乎都是院士,拿他們做類比,這是捧殺,還是嘲諷?
楊順有點煩了,他反正是毛頭小子,說錯話了也不怕得罪人:“蔡教授,您一下子無法做出判斷,一下子又有點研究價值的,我聽不懂啊。科技獎也離我太遠了,您有話就直說吧。”
蔡教授終於露出真面目了:“我建議這個項目最好交給保密單位來做,就像當年的抗瘧大會戰一樣,青蒿素項目就是國防牽頭!當然,這是葉教授和楊同學的心血,或者讓我們的一些保密單位研究員加入到這邊來,也是可以的。黃局長,您慎重考慮一下。”
呵呵呵呵……
楊順這邊差點掀桌子了,原來坑挖在這裡呢。
學術界很黑大家都有心理準備,但吃相這麼難看的,還真是聞所未聞,太不要碧蓮了,真的,臭不要臉的。
黃副局長笑了笑,沒表態,而是和劉科長低聲交談着,兩人附耳,其他人不知道在說什麼。
蔡教授滿臉微笑,看着四周,看似老眼昏花,但內心比恆河猴還要精明,他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而且,他很擅長做這種事。
很快交談結束,黃副局長說道:“今天我們就到這裡吧,葉教授,你們先繼續做研究,這份材料我帶回去研究研究。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們可能會多次派人過來,希望你們不要嫌麻煩。”
葉青站起來,和他握手:“沒事,來之前提前打聲招呼就行。”
等考察團離開,三人面面相覷。
葉青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陽穴,頭疼的厲害。
陳浩走來走去,冷笑,氣憤,抱怨。
楊順在發呆,他想的是,CAT-酮的含量決定了它的成本,在催生後的貓薄荷裡,含量沒有荊芥內酯那麼高,但也不太低,他的成本其實不高。
那麼這樣就好辦了,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
管那些蔡教授,王教授,李教授他們怎麼蹦躂,只要楊順控制了原材料,就完全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他提到了青蒿素,咱們要以史爲鑑。”
葉教授靠在椅背,幽幽地說了一句。
楊順和陳浩都看着他,葉青說道:“我前年回國,一部分原因就是被屠教授激勵,她在諾獎感言中說,青蒿素不是她一個人的功勞,它是整個華夏科學界在中醫藥上共同努力的結果。”
青蒿素歷經四十餘載,成爲華夏現代製藥界的一段傳奇。
歷史記載,最初是因爲樾戰,山區瘧疾猖獗,部隊有強烈的抗瘧需求。
華夏那個時候正好在發生神秘事件,百廢俱興,當時政府只保留了核武器,以及抗瘧這兩個項目,科委,縂後勤部,國防,衛生,化工,中科院,某部隊,一大堆單位都來了,而且多次變更,組長換了好幾茬,牽頭負責的單位一直在變化。
這個項目,參與研究的單位極多,全國幾十個科研機構,這是一場具有時代特色的“抗瘧大會戰”,“全國一盤棋”,舉國之力研究對策。
因爲時代的特殊性,以行政命令當選組長的屠教授,實際上很難服衆,她在研究成果的貢獻度上也是有分歧的,畢竟青蒿素的發明如同接力棒一樣,持續了幾十年,是很多科學家一起做出的貢獻,不是她一個人,這點在現代學術界是共識。
所以,屠教授獨獲諾貝爾獎,作爲國家榮譽沒毛病,這個獎不可能頒發給100個華夏科學家,而且她對青蒿素的貢獻確實巨大,即使在有些地方不能服衆,但瑕不掩瑜,牛頓也站在一羣巨人的肩膀上。
只不過呢,每個華夏的巨人,都是一個大山頭,所以嘛,大家都懂的,就不多解釋了。
“屠教授說,華夏醫藥學是一個偉大的寶庫,華夏科學家應當努力發掘。我也認爲對傳統中藥進行植物化學工作,是非常有研究價值的。你們帶來的貓薄荷就是一個成功的案例,我很感謝你們證明了這一點!”
葉青對兩人說着,後兩者也是唏噓感慨。
楊順說道:“我不敢奢求CAT-酮能有青蒿素那樣的高度,但能證明這條路可行,我就心滿意足了。”
陳浩開着玩笑:“CAT-酮要是真能取代美紗酮,成就說不定比青蒿素還要高,打擊讀品不見得比抗瘧差哪裡去,諾獎也等着我們。”
三人齊齊笑起來,諾獎誰不想要,但這絕對不容易,太多人盯着了。
葉青道:“所以,我們要吸取青蒿素項目的經驗教訓,我希望大家能齊心協力,不要輕易被困難打倒。歷史總是被勝利者撰寫的,如果我們在早期就被踢出團隊,日後別說喝湯了,連殘羹剩飯都吃不到一口。”
“不會的,這是我們的心血,絕對不能讓其他人搶走。”
“放心吧,數據繼續加密,葉教授,麻煩您加快進度了,我想快點得到化學合成的方法,計算出成本。”
“再給我兩個月時間,這個夏天,我們拼了。”
“屬於我們的,絕對不能被其他人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