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聞猛地甩臉子,讓湊上來的曲清希不由得一怔,明顯有些下不來臺。
曲清鴻總覺他和曲清言很尷尬,明明是庶出,卻要撐起一房。
但他們的尷尬落在曲清希眼中就又差了些,三位庶出的孫輩,他纔是最尷尬的一個。
上頭有同房的嫡出長兄,少年舉人又儀容出衆,府中所有人都將期待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只待他金榜題名一飛沖天。而柳氏對庶出雖不苛責,可也不會親厚,除日常份例他再拿不到額外的貼補。
偏曲清聞外出會友總喜歡帶着他一道去,兩人從衣着到吃用都有着明顯的差異,這份差異讓他格外難堪。
他就如同曲清聞的小跟班,被他招呼來、呵斥去,今日這一幕本是曲清聞讓他想的辦法,結果現在被先生說了一句,過錯就全部推到了他的頭上。
他憑什麼總是一而再的這般對他!
袖袍中的雙手緊緊攥起,曲清希不用回頭都能感受到曲清鴻眼中的嘲諷。
“等一下你派人把傷藥給四弟送過去。”
曲清聞丟下這話,便由着小廝將青色織金絲絨氅衣套上,揚長而去。
曲清鴻經過曲清希只是挑眉掃了他一眼,並未多言快步離開。
曲清言尚未回到菊園,府中各房的主子就都收到她被先生打了手板的消息。
秦氏雖不靠譜的時候極多,常常讓曲清言心驚的摸不透她的想法,但晨起時才被曲清言提醒過她曾經的荒唐,一整個上午她都在愧疚和母愛氾濫中度過,聽到曲清言第一日上學就被打了手板,就心急火燎的衝到了菊園。
“娘?”秦氏進門時曲清言正坐在官帽椅中,由着大安幫她擦藥。
她也不知曲清聞到底是出於什麼心態,她纔回到菊園不到一刻鐘,就有他身邊的小廝送來傷藥。
瓷白的大肚藥瓶,配着一柄細小的竹勺,似是怕她準備不足跟着傷藥一起的還有一卷傷布。這是突發的好心還是一早就備下了就等她捱揍之後送來?
“你這孩子!”怎麼能讓小廝給上藥!秦氏雙眼噴火就要把大安瞪穿,她從對方手上搶過藥瓶就將人揮了下去。
房內再無外人,秦氏終於是能安心的說上幾句話:“你這孩子就算身有不便,也不能輕易被一個下人佔去便宜,你以後若是能將這身份瞞上一輩子也就罷了,若是不能,你終究還是要嫁人的。”
既是要嫁人,被小廝照顧伺候過,又有哪個婆家會不在意。
曲清言脣角照舊是挑着笑,她看着秦氏笨手笨腳的跟她卷傷布,“娘,不論爲了誰我這輩子都只能是男兒身。”
今日的屈辱,他日她定要悉數奉還,想要將曾經看不起她的人全部踩在腳下,最光明正大的手段就是爬的比他們每個人都要高,讓他們只能擡頭仰望。
秦氏擡眼瞪她,她就安撫的眨了眨眼睛繼續笑着,“娘,除了容嬤嬤還有誰知道的我的身份?我需要信得過的人手在我房裡幫我遮擋。”
今日的手傷讓她意識到身邊只有一位嬤嬤還不夠,哪怕會被田氏和曲文海非議,她身邊都要放上兩位知根知底的嬤嬤才行。
她這個問題還真將秦氏問住,她當年產後那個狀態其實跟瘋了也沒差太多,後來還是陳姨娘那個兒子出天花沒熬過去,這三房只剩曲清言一個男丁她才漸漸回了神。
“我上午給容嬤嬤去了信,她最快下午就能給我答覆,我兒再等等,娘這次一定給你辦的妥妥帖帖的。”
秦氏的包票曲清言如何敢信,但尋人總要時間她只能先小心着些。
“清言,你上午爲何會被先生打了板子?你父親在時不是一直誇你讀書上極有天分,先生問你問題你不應該答不上纔是。”
秦氏來的路上是如何都沒想明白曲清言爲何會挨罰,曲伯中當年的話經過幾年的發酵,已是如洗腦般在她心間根深蒂固,她的兒子有着不世之材,可是誰都比不上!
秦氏一拉開這種架勢,曲清言就知她不能隨意搪塞,她微垂着頭沉沉的說了一句:“是孩兒遲到了。”
“遲到就要打板子!這也太沒王法了,不行,娘替你說理去。”
秦氏扯着傷布用力打了個結,頓時疼的曲清言呲牙咧嘴,她顧不上疼擡手去拉秦氏,手一碰到她身上又是一陣鑽心的疼。
她頭上剛消下去的汗,瞬間又滴了下來:“娘,此事是我的過錯,第一天進學堂見先生本就該比先生早到才行。”
“可你不是有急事,怎麼不跟先生解釋!”秦氏回身見她疼的厲害,剛剛恢復血色的臉又瞬間無比蒼白。
曲清言疼的笑不出,“娘,咱們現在不是在平縣可以由着你胡來的時候了,回了府裡咱們三房在我沒有取得功名前能低調就低調一些吧。”
今日的事擺明了就是一個套,秦氏若是去大吵大鬧,只會讓他們三房的面上更加難堪。
秦氏最聽不得這般說教的話,當初去平縣前她將容嬤嬤趕回家沒有帶着,也是因着嫌容嬤嬤太過囉嗦,她柳眉豎起想要反脣罵回去,就見着曲清言額頭上沁出的汗珠已是匯在一處,貼在面頰的兩側滴落下來,疼的格外虛弱。
所有的火氣瞬間被那汗澆熄,秦氏手插着腰沒了多大的氣勢,“你當我願意管你!”
“娘,還有六姐那裡,翻過年她要就十七,親事已經耽擱不得,祖母那裡您還是要問上幾句才行。”
“用你多管閒事!你六姐那裡我心裡有數,你還是小心着手不要再出岔子,不然再打上幾次,你這手就該廢了。”
本是滿懷慈愛而來,結果被曲清言的一通話說的她一肚子的火氣,在這外院又不便多呆,秦氏午膳都沒留下來用,氣鼓鼓的就回了內院。
千山提着食盒進門,有些爲難的看着曲清言的雙手:“四少爺的手傷這麼厲害午膳該如何用?要不,要不,小的喂您吧。”
這場景只想一想就有些可怕,曲清言一個激靈:“不必,你擺好就是了。”
她等一下還有作業要做,杜志恆不是要他們以修身正心爲題寫篇文章,那她就好好的尋個立意開篇破題!
傷布被秦氏綁的有些緊,尤其是關節處幾乎無法彎起,她正用牙咬着布結就聽門外傳來腳步聲,頭微側,就見外罩青色氅衣的曲清聞推門走了進來。
“聽下人說四弟手傷嚴重無法用力,大哥心生愧疚,特來餵你用膳了。”